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南蠻錦郎 | 上頁 下頁


  與他站得如此之近,她得把頭仰得高高地瞧他,頸子都酸了……咦?他頰面、顎下和唇上有青青的、新生出來的小髭呢!

  伃細再看,他膚澤雖怪異,其實挺光滑,若非那些爬滿面龐和身體的紅紋,他可當定了「小白臉”,她還以為他不長胡髭……噢,他是男人,男人自然會生鬍子,她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眼皮上的泥水快要流進眼裡了!指尖動了動,想幫他拭去,這才發現兩人手握手,都不知對望了多久?

  她臉一熱,忙鬆開力道,他卻還抓住不放,雙目更是一瞬也不瞬。

  「鳳公子,你站穩了嗎?”

  「啊!呃……多謝姑娘援手。”他像也從迷境中返回,長身略震,頰面紅中浮赭,急急鬆開五指,仿佛她的手瞬間成了塊燙人火炭。

  他不再瞧她,逕自走到牛只身旁。

  兩頭牛倒地後就沒了方才的兇猛氣勢,張著銅鈴般圓圓又鳥溜溜的大眼,哼著氣,龐大牛身在草地上無力磨蹭。

  「可憐……”

  他長歎,跪在牛頭邊,兩手撫著牛頸。

  上官淨跟過去,略急地解釋道;「我适才使的是分筋閉穴的招式,沒下重手!我、我幫它們推拿幾下,只要活活血,筋順穴通,一會兒就會好轉的!”明明是為救他才擊倒村民的寶貝水牛,聽他難受一歎,她竟也跟著不好受,一時間真覺自個兒罪大惡極。

  她才蹲下來要彌補自己造成的「過錯”時,有腳步聲從林間傳出。

  那位瘦小老伯該是發現牛只不見,正四下尋找,他從小林子裡沖出來時,整張臉白慘慘,兩眼焦急,但在看到鳳錦時,老伯慘白面色竟有本事刷得更白,都帶死氣了,張得開開的嘴如同離水的魚,被驚嚇得很嚴重。

  「你、你你……你……咒……牛……”

  揍牛?「不,不是他,不關他的事,牛是我揍的!”上官淨忙挺身而出。

  她想法很單純,這兒的人對鳳錦已夠「另眼相看”了,能少一事是一事。何況,水牛確實是她打倒的。

  「我不是有意傷害牛只,老爹別慌,我會把兩頭牛完好無缺還您的,您給我兩刻鐘,我馬上——嘿!喂?”老人家突然翻白眼,倒地。

  這下有得忙了。

  夕陽落下,霞錦般的天幕漸沉,倦鳥盡歸巢。

  鳳錦尚未回到竹塢。

  山風、林風兩相夾擊,他身上還有些臭烘烘的,即便如此,他心情卻頗美,讓他心情好好的姑娘很忙碌,而且已連續忙碌兩、三刻鐘嘍!

  他看她使了一記俐落飛身,接住昏倒的瘦老伯,確認老伯氣息、心跳皆在後,便趕緊掐按老人家人中和虎口,拍胸又拍背。

  「讓他嗅些薄荷草吧!”他從懷中取出草袋,起身走去。

  「你別過來!”這話沖他喝出。

  她甫出口就後悔得要命,他瞧得出她恨不得甩自個兒兩巴掌。

  她不要他現下靠近,是怕那老伯若醒過神,張眼見他蹲在跟前,說不準又要厥過去第二回。他明白的,正因為明白,更不能「辜負”她的那一喝。

  「嗯,我不過去,我知道……我不會過去的……”

  「不是的,鳳公子,我——”她脹紅臉,急欲解釋。

  「你不用多說,我明白的。”

  他很體諒地打斷她的話,似怕她內疚,嘴角還揚起笑,只不過笑得略帶憂傷。這憂傷啊,多一分則太過,減一分則太少,得恰恰好才稱完美。他留下草袋,退回原處,然後靜靜撇開臉,僅讓她瞧見他低斂在眉目間的鬱抑。

  「薄荷涼草我也帶了些在身邊,還是鳳公子為我備上的,我……我很感激。”懷中雖有涼草,她倒是一把抓走他擱下的草袋,抓得緊緊的,然後從裡面取出薄荷草,捏在指間摩挲幾下,清列氣味隨即漫開。

  她不再言語,僅專注手邊之事。

  她把那沁涼氣味移到老伯鼻下,不一會兒,薄荷草果然奏功,老伯呻吟幾聲,晃著腦袋,慢慢轉醒。

  下一刻,她移身到牛只身邊,手法獨特地按捏牛只頸側與背脊之處,她做得十分賣力,沒多久,兩條水牛蹭著身軀便站立起來了,只是圓黑牛眼像還驚恐未定,覆著水霧,看起來有些可憐,就如同那位醒將過來的老伯,努力瞠著眼,隔著一段距離謹慎戒備地盯著他。

  他承認,今兒個確實太不知收斂。

  今夜滿月,月盤皎白美麗,卻是他體內靈能最弱之際。

  他不該一時興起,因她而興起,勉強施咒術攪擾那兩頭畜牲,誘它們衝撞。

  已經夠弱了,再消耗精力施咒,今晚他要闖過自個兒的「血咒”,怕要多吃不少苦;但,哈哈,很值啊!他喜歡她懊惱又得強忍的模樣,喜歡她悔得要命又一臉歉疚的表情,喜歡她對他的在意,即便是憐憫,也很好,有憐有憫,表示心動了、疼了,她心疼他,那再好不過。他打算拿她當「藥”,她這味「藥”若肯溫馴順從於他,「藥效”才能長久。

  一開始他並未察覺她尾隨在後,是直到鵝群出現、孩童教他驚哭了,而後他又獨自踏上歸途時,才察覺身後有異。

  她武藝高強,輕功絕頂,卻將他視作尋常人,跟蹤他時,連收斂足音、靜息屏氣都免了,以為他聽覺不出。

  唉,都不知該誇她實心好呢?抑或笑她太無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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