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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六章

  七日後。江北定山坡。

  正是十五月圓時,月盤亮晃晃地懸於天際,皎光似水銀,傾天而下,覆蓋夜色。

  「鄂爺!身後——”

  聽到多年來已與自己養出絕佳默契的手下張聲厲喊,騎在馬背上的鄂奇峰驀地伏低身軀,手中的刀頭棍往後一揮,把朝他背心連射過來的兩支短箭斬落。

  今夜,「千歲憂”來到定山坡接盤的人馬,全暗中換成他的人,擒拿這些人的同時,三師弟宋玉虎那邊亦同時行動,強攻他們建于大江支流隱密處的巢穴。

  分散攻之,出其不意,不允出絲毫差錯。

  有暗箭連發,皆對準他!

  這只守在暗處的「黃雀”讓他渾身凜然,血肉如遭天雷轟打,灼燙繃緊,繃得死緊,額角突跳,青筋浮現,牙關幾要咬出血來。

  儘管看不到那人,他卻知道對方是誰!

  「鐵環!九全!這裡交給你們兩個!”他揚聲喊,將完全掌握住的現場交給兩名手下和其它人,馬頭一調,去追那個發暗箭的人。

  「鄂爺——”

  「鄂爺等等啊!”

  他胯下白雪駒如一道銀箭,把一干手下遠遠甩在後頭。

  是那個人,他追了十三年的人,二師弟陸競高。

  江北山坡在月夜清輝下起起伏伏,他看到對方騎著白雪駒的身影,那匹白雪駒讓他心頭一痛,想起當年師父秋如晦精心馴養的那幾匹寶馬,那些馬遭搶,「秋家堡”毀於大火,此時他見到的這一匹,或者是當年那些馬的後代。

  越想,血氣翻騰得越是激烈,他呼息大亂,狂風掃打面龐,力道十足,他兩眼仍發狠死瞪著,眨也不眨。

  很怕追丟對方。

  很怕斷了這條線索。

  很怕辜負師父和師娘、辜負翔鳳和四師弟。

  很怕對不住十三年前死於賊匪刀尖下、以及不及逃出「秋家堡”大火的那些家僕和牧工們。

  他人生就這麼一個包袱,就這一個目的,不能完成,他無法放過自己。

  對方策馬入林,他此時跟進絕非明智之舉,心中縱然清楚,但無法停下。

  一入林,樹影遮天,月光幾難透進。

  「颼”地厲響,他感受到波動,刀頭棍「咄”地再次劈開近身的短箭。

  他凝神細聽,兩眼仔細環視,又有三根短箭射近,他千鈞一髮間盡數避過。

  然後,他察覺一事,每次在短箭發出之前,定有細微金屬碰撞聲,像在扳動機括的聲響。

  錚——

  就是這聲音!

  這一次,他沒有先設法避開,卻是朝那錚響發出的方向,擲出手中的刀頭棍。

  他擲棍的手法老練精巧,像是在無盡草原上捕捉野馬那樣,在奔跑的野馬群中擲出套杆子,將選定的那頭好馬穩穩套住。

  下一瞬,短箭射入胸膛,他悶哼了聲。

  他感覺得出,箭簇刺得不算太深,與十三年前他胸口和腰側所中的箭傷相比,這次傷口將會淺了些,只是……箭上有毒。

  他如願地聽到一聲淒厲痛叫,證明他那一擲確實奏功……他重創對方了嗎?

  該死!毒跑得太快!

  他四肢開始感到沉重,不覺疼痛,而是湧起無邊無際的麻感,五感變得遲鈍,眼前像被墨水潑過,整幕的黑……

  鄂奇峰知道自己仍在黑霧中,看不見,周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

  如果這是他人生中最後的一段,是不是就不回頭,一路摸黑走到底?

  不!還不夠!他做得不夠好!

  這麼寒愴地去見師父、師娘,他要抬不起頭。

  把燕妹留給三師弟,他相信三師弟會照顧好她的,但他曾在師父墳前立誓,必定手刃「秋家堡”叛徒,必定重振「秋家堡”聲威。前一個誓言,他不確定是否辦到了,而關於後一個誓言,難道要直接推到三師弟和燕妹身上,撒手不管嗎?

  如此不負責任,他怎麼有臉?!

  若見著翔鳳,她刁鑽性子一起,必然揚著眉睞他、嘲弄他,她會說——

  「師哥,你瞧你,累成這模樣,什麼事都辦不好,呆頭呆腦真惹人生氣!”

  他會靜靜由著她罵,看著她紅嫩臉蛋,看著她愛嬌模樣,她罵他,他心裡快活,他想聽她嬌嬌軟軟的斥駡——

  「這麼累了嗎?好吧……那就睡會兒,可不准你偷懶太久,還有好些事沒做呀,你一直賴在這兒,我可要惱了。”

  「我守在你身旁,睡吧,好好睡,我等你睡醒,但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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