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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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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始終不像心慈、凡事隨緣的溫柔娘親,更不像娘親口中所描述,那個一向好脾氣、永遠笑口常開的生父。 她的脾性,竟肖似冥主多些。 沁膚入骨的薰染,由小到大,潛移默化成為她的一部分,成為她這樣的一個人,永遠、永遠不能擺脫。她想,她亦是用這樣變態的情心,對待心中所愛。 亂鬧一通後的此刻清明,靜靜蜷在峽溝底,她終於看清自己,她愛上自個兒丈夫了。 愛上了,內心所有美好的以及醜惡的念想,會因為他而變化著。 沒辦法再將丈夫視作單純的「夥伴”,往後再有哪家慧眼姑娘……抑或不長眼的男子,對他起了念,如今日欲殺孟回而後快的事,說不定還要發生。 唇噙苦甜的笑,合起微澀的眸子,她在雪中徐徐吐納,護守丹田之氣。 孟冶追蹤到妻子時,見到的是她半身埋在雪裡、似睡似昏的模樣。 「阿若!”那一聲急喚劈破混沌,霍清若沾染點點細雪的墨睫陡顫,下一刻已張眼。 「阿若……”她沒昏,也沒睡去,僅是閉眸極緩、極慢行氣。 護住一口氣,可暖冰寒身,她能挨凍受寒,但腹中得暖,得用溫熱血氣養著,她沒昏沒睡……想對來到身畔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喉中卻是堵著的。 見他一躍而下,見他跪踞一側,那身影幾完全遮掩上方的一線天光,讓他瞧起來更加巨大魁梧,也讓人更想依賴,那是一種厚實碩大的心安感,如參天巨木,木根深深、深深紮進地底,覺得可靠、溫暖、安全。 只是……眼前這張峻龐似較之前更鐵青,青到都泛黑氣。 他兩手往她身上摸索,頭、頸、兩肩、軀幹和四肢,不斷察看她是否受傷,嘴上急問:「摔傷了嗎?哪裡?是、是這裡?不是……那是這裡?還是這兒……也不是,都不是……阿若阿若,聽見我說話嗎?跟我說話!你醒著的不是嗎?阿若,看著我,跟我說話,傷到哪兒了?跟我說話!” 霍清若傻了似,瞠著雙陣眨都不眨,怔怔看他怒急陰黑的面龐,盯著他不停掀動吐語的唇。 「跟我說話……求你……”他突然低下頭,微生青髭的臉埋進她發中。 她猛然一震,浮游的神智泅回。 他來尋她,找到她了……發澀眸子湧出水氣,她抓著他一隻厚實大手,秀荑立即被牢牢反握。孟冶將她抱進懷裡,眉宇間凝色未褪,但神情已穩了些。 「沒、沒受傷,沒事……”霍清若努力擠出聲。 「你掉下來了。”一路追蹤,見她足跡消失,又見深林近崖邊的雪地陡陷一道峽溝,當下驚懼暴湧,即便此時妻子已在懷中,孟冶仍覺胸內繃得十分難受。 「我不是真心想跑開。”她懺悔般掩睫。「我想回家找你的……” 「好。”他閉閉眼,峻顎微挲她柔軟髮絲,極輕吐出口氣。 「我不喜歡白費心血……飯菜就該趁熱吃,可你沒吃,我瞧見了,都還好好擱在方桌上。”忍不住數落。 「好。以後一定趁熱吃。” 「……我、我也不喜歡有誰拿我做給你的衣褲亂聞亂嗅,他是狗嗎?”孟冶嘴角微勾。「他人模人樣,應該不是。” 「他”指的是誰,無須挑明,夫妻倆心知肚明。 「他再敢亂碰我做給你的東西,我……我揍扁他。”真要撩袖揍人似,她一手握成拳頭抵著他的胸。 「好。我不讓他碰。誰都不給碰。”輕手撥掉妻子軟發和額面上的雪,感覺她膚上的溫熱,胸中那股沉滯仿佛更輕一些。他淡淡道:「他只是來取東西。因四爺爺開口,義父只好托我,要打一套袖箭給他走商時防身,我打算將東西送去大寨,他今日卻單獨來取。” 略頓。「他不會再來。阿若,我不會讓他再進咱們的地方。”咱們的地方。西路山中的竹籬笆家屋,是她和孟冶的地方,是他們倆的。 她吸吸鼻子,她語氣有些不穩:「好……” 以為提及孟回的事,要糾結不清無法解釋,結果妻子要的不是解釋,而是一個明確決定。 自年少時候,孟回對他的挑釁和嘲弄從未間斷,直到他倆一個從商、一個習武,踏上不同的路,一年或者只碰上一、兩次面,王不見王,確實清靜。 之後年歲稍長,他才隱約推敲出孟回的心思,然而,從不說破。 能避開不見就儘量別見,如遇上年三十這種大日子,真不好避開,也只能捺下性子應付,每次都覺深深疲累,無比厭煩。 而這一次,妻子是遭自己所拖累。 想到她醋勁頗濃要去揍扁誰的狠話,越想,心頭越熱。 他收攏雙臂將她抱得更緊些,親親她的額發,低聲道:「我們回家。你的紅石釵子在我這裡,等回到家梳好發,我替你簪上。” 「嗯……”點了點頭,她雙頰微霞。 所以,關於釵石裡藏著的毒,他究竟知不知? 是心知肚明得很,卻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從頭至尾都以為那不過是根鑲著花紅石的尋常釵子? 欸,猜不出,真頭疼……孟冶雙臂一振已打橫抱起她,她咬著唇,苦惱得乾脆把臉蛋埋進他頸窩。 「要上去了。”孟冶提醒一聲。 「我其實能自個兒上去的。”聲音悶悶的。 「是嗎?”他笑笑,以為她在逞能,畢竟之前他笑話過她,要她把那淺薄內力田下,別過給他當「嫁妝”。 「嗯……是肚子突然抽疼,才不敢亂動。”繼續悶悶不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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