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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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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他耳中聽到幾聲驚疑輕呼。 『幽篁館』的人個個錯愕,景順也錯愕得很,就不知主子口中的「有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想都、都不可能是杜館主啊! 但琴軒內除了杜作波還會有誰?而三爺這麼散發粉紅面,這、這……不能夠啊不能夠!景順在腦袋瓜裡已左右開弓、賞了自個兒好幾巴掌,硬把齷齪想法打個煙消雲散。 「三爺——」可憐兮兮哀喊了聲,腳步上前,琴軒的門卻又闔上了。 落閂聲清脆響起。 軒室內,苗沃萌徐慢旋身,靜佇了會兒,道:「今日在『幽篁館』裡鬧出的事,我不追究。腦勺上的瘀腫,是我今夜留宿時,沒留神跌了一跤撞傷的,與館內老少不相干。陸姑娘聽到了嗎?」 一直避在門後,此時又將門上閂的陸世平慢慢走到他面前。 「聽到了。」她沉靜答話。「多謝三爺。」 他長身佇立,闊袖寬袍,直黑的長發散肩垂背,玉般溫雅的面龐,神辨略黯的眼神,竟有種頹靡風華。 她飛快瞥了眼他左邊唇角,那裡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痣,若沒貼近,不容易察覺,那是她方才瞧見的。 也不知臉紅個啥勁兒?她真想狠敲自個兒幾下。 驀地,他輕舉一隻闊袖。 陸世平一開始不明就裡,隨即便意會過來。 她連忙扶住他的臂肘,帶他走回內室。 一坐回臨窗矮榻,他眉峰淡攏,禁不住又咳了。 慶倖的是,跟剛剛那陣劇咳相較,這一次症狀已減輕許多。她才想再幫他撫背,他已緩下,僅氣息仍粗嗄略急。 陸世平袖口一抓,想也未想便探去拭掉他額上薄汗。 他先是頓住,而後徐徐抬起臉,似示意她將整張面龐拭淨。 見他神色似笑非笑,她倒是撤了手,局促了起來。 「身邊無人,是要煩勞陸姑娘服侍了。」 她聽不出他語氣中是否挾帶嘲弄,只悶聲道:「應該儘快為三爺延醫。」 「延醫……哼,你若起了動靜,讓景順聽聞,他必然把事情往我家裡報知,屆時就算我這苦主不計較,『鳳寶莊』苗家的家主絕對要追究個水落石出。」薄紅唇瓣微扯。「這可要違了陸姑娘心願。」 玉面淡然,依然是一派斯文,但陸世平看在眼裡,只覺眼前的他與昨日湖上的那人似又不同。 也是啊……到底是傷了他、拘著他又脅迫了他,任誰也要變臉啊……心裡覺得澀然,她無聲苦笑,兩手相握絞緊。 苗沃萌輕咳幾聲,待平氣下來,直擊目的便問:「那張『洑洄』出自你手中,是嗎?」 陸世平遲滯地點了點頭,才記起他現下目力不便,趕忙出聲。「是……」 「你走了偏鋒,偏離『楚雲流派』的制琴手法,杜館主為此大怒傷神?」他心裡清楚,越是重流派、重手法的大家,越難以容忍底下弟子偏離傳統。 「……是。」硬著頭皮擠出聲音。 「然後『洑洄』未毀之,竟還被攜至苗家所辦的『試琴大會』,且落入我手,杜館主知聞了,豈不怒極?」 「……是。」她越應越悶。 「因此我投帖來訪,本在琴軒中與杜館主聊得不錯,還撫了琴相互切磋,但才提及『洑洄』,他就突然失心瘋魔,說來說去皆因一張琴?」 她咬了咬唇,吐出悶氣般道:「是。」 「所以你是始作俑者,這一切皆是你的錯?」 「是……是。」聲裡發顫,像要哭了,但硬是忍住。 原本沾沾自喜能制出合己之意的琴,驕傲自己的手藝,即便得跪在師父房門前求諒解,她都不悔的。 只是此時此刻,她悔了,她真的後悔了呀!萬萬沒料到會將師父害成這祥,都是她的錯…… 苗沃萌忽地沉吟不語,臂肘無意間碰到榻上邊角的一張矮腳長幾,他於是曲肘靠上,掌心懶懶撐著腦袋瓜,任烏髮在頰面與胸前流泉。 沉思好半晌,他忽問:「是陸姑娘作主賣琴?」 「我沒要賣的!」她本能地衝口而出。 「那是誰作的主?」 等了等,沒等到答話,只聽到姑娘家略沉的呼吸聲,像不想再在這事上打轉。 苗沃萌眨眨迷濛雙目,嘴角淡勾。「自得『洑洄』後,對『幽篁館』的事多少上心了些,聽說館內的霍小師妹管事理帳的能耐遠勝制琴,陸姑娘沒要賣琴,杜館主更不可能,那麼作主此事的,想來就是那位師妹了。」 陸世平不知他提這些事用意何在,遂抿著唇不答話。 他再問:「在『試琴大會』上如此張揚,之後又幾番談價,該料到遲早會鬧出風波,為何仍要賣琴?」沒等到她回答,他接續便說:「莫非『幽篁館』提襟見肘、寅支卯糧,如今已到難以撐持的地步了?」 她閉閉眸,盡力持平聲嗓道:「地主想著趕人,所以亟需一筆銀子買下這兒的地。師父以及打算在『幽篁館』終老的老師傅們,不能臨了讓他們失了巢。師妹雖背著我將琴賣出,但那樣很好,她做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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