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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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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船梢,雨絲一下子打濕她的青布衣裙,立定之後,她微微福身作禮,斗笠下的紅紅鵝蛋臉對苗沃萌露出有些無奈的淺笑,鄭重回復。 「讓苗公子久候,實在對不住。我家師叔公說……嗯,就不過去叨擾了,謝公子相邀。”說完,她頰面更熱,知道适才烏篷內的對話,他必定都聽去了 苗沃萌回以微笑,點點頭表示明白,豈料烏篷內的老人突然發話—— 「你問問那小子,剛才是不是他和的琴?”老人支使的人自然是大姑娘。 「呃……唔……公子,我師叔公問——” 「正是在下。” 苗沃萌主動答道,沒讓她硬著頭皮尷尬問完。 然後,他朝避在烏篷中的老人徐聲且誠懇道:「前輩指下之藝高絕,曲優音美,晚輩聽得如癡如醉,心生嚮往,不禁和琴而奏,如此唐突,還望前輩原諒。” 「混賬東西!” 老人突地斥駡,嗓聲蒼勁。 「還杵在外邊淋雨嗎?要是淋出個好歹,看咱敲不敲死你!”罵的雖是大姑娘,卻頗有指桑駡槐的嫌疑。 「嘿!你這人怎麼罵——”景順一聽氣不過。 「景順!”苗沃萌輕聲喝住小廝。 「爺,您什麼身份?能跟您和琴,那是天大福分,是前世燒高香了!這老頭他分明就是——”惱得脹紅臉的景順一瞥見主子沉靜如水的眼神,只得生生將沖至喉頭的話壓回肚子裡。 這一邊,斗笠下的鵝蛋臉也脹得通紅。 覺得很過意不去,姑娘神情略急,不禁拱手作揖,對苗沃萌深深一拜。 待直起身子,抬起臉,發現苗沃萌那雙窄長好看的眼睛正望著她,眉目間有瞭解之意,她遂歉然又笑,嘴上卻回道:「師叔公,我身強體壯得很,淋點雨無妨的。您要是擔心,那、那我把蓑衣也穿上。”道完,她從烏篷邊的一隻木箱裡取出蓑衣,抖了抖,披在屑上。她身形單薄,雙屑略窄,教那龐大蓑衣一覆,快被壓垮似的。 但她動作卻十分利落。 她扶起一根粗長的竹篙,邊又安撫道:「師叔公,咱們還是回去吧,我肚餓,今兒個也沒帶吃的在船上,餓得難受。回去後,我煮大鹵面,再燒兩道下酒菜,咱們一塊兒吃。”她想,還是快些將老人家帶開,免得鬧出格。 老人壞脾氣地哼了一聲。 「陸姑娘請稍等。”苗沃萌忽地喚住正要點篙離開的她,見她微怔,他緩緩一笑,似方才糊裡糊塗挨了罵,也絲毫沒往心裡去。朱澤薄唇掀動,他道:「在下尚有一事欲請教老前輩,麻煩陸姑娘通傳。” 他也學起對方,借第三者傳話。老人家性情古怪,他若直接與之對談,怕是要再挨一記悶棍。 「那……公子先說說看。” 他勾唇,慢條斯理道:「聽老前輩琴音,若推敲未錯,指法應屬『楚雲流派』,講究左手滑音。老前輩與集『楚雲流派』琴技之大成的杜氏『幽篁館』,該是有些淵源。杜家『幽篁館』以教授制琴及鼓琴之藝為業,而館主杜作波前輩在寫曲上亦是大家,所作的(漁舟晚照)、(風華引)等琴曲,讓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甚是景仰。” 略頓,再道:「近日,我以重金購得一張七弦琴。尋常在琴面的槽腹納音兩側,該刻寫或書寫制琴時的帝王年號年數、制琴者姓名籍貫,及製作地點等字祥。然,在下購得的這張琴,卻僅刻著琴名『洑洄』一字,以及『幽篁館』三小字,待仔細再看,琴身與琴弦的製作,卻與『幽篁館』以往所出之琴大大不同,有『幽篁館』制琴的基本骨架,但細節處的手法大異,老前輩可知這張『洑洄』出自館中何人之手?陸姑娘——” 「嗯……啊?”原是聽懵了,被突然一喚,蓑衣裡的薄身陡凜,她眨眨眸子。「什、什麼事?” 苗沃萌雙目深幽,語調溫平。「麻煩姑娘替在下問問,可好?” 她唇掀了掀,現下情狀是有些為難了,可最後還是暫且擱下手中長篙。「那我再問問,請公子再候片刻,我進去——” 此時,老人在烏篷裡冷笑一聲,直接截斷她的話。 「不就一張破琴,也能這麼牽掛糾結?你跟他說,他問錯人了,他問咱,哼哼,還不如問你。” 聽到「破琴”一字,斗笠下圓圓秀氣的五官微乎其微一皺,揪成小籠包模祥,但瞬時間又坦然了,只求饒般一喚:「師叔公……” 「你到底走不走?咱也肚餓了,還不回去,你想餓死咱啊?”老人怒斥。 「就走、就走啊!”她重新扶起長篙。 轉過身,她對小舫舟那頭的人頷首致意,眼中盡是歉然,就希望眸光能再靈動些、清澈些,能把內心愧疚之情完整傳達。 值得慶倖的是,那美玉般的年輕公子修養好得驚人。 他沒有發怒,雨霏後的玉面朦朧溫煦,目光也是溫和的,嘴角甚至有笑。 真好,這祥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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