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我一直知道的……」她抿抿唇,調整呼吸。「知道以往你裹足不前是因為什麼,知道你不想耽誤我,你以為女子的一生幸福是嫁人生子,與丈夫和和美美過日子,養育自己的親生孩兒,但那樣的活法你沒辦法給我,而我要的也不是那些……」

  「唔,不對,應該說,我是想要那些的,與丈夫共享魚水之歡、 鶼鰈情深,養著親生孩兒陪他們一日日健壯長大,老了有他們來承歡膝下,但我的命中偏偏遇見你,因為有你這個人,便把我所有想望全擠了下去,在我心中,你位在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淩駕一切,命中若然有你,一切便已足矣,哪裡還會在乎你是何種身分?身軀是健全抑或殘缺?」

  似乎一口氣說得太多,她再次抿唇,暗暗吞咽著唾沫。

  緩緩神,她看開了般徐徐籲出一口氣,語氣仍幽幽。「……嗯,我也是知道的,心裡清楚得很,因這整件事而對你生氣似乎不太恰當,不應該把一團怒火全砸到你身上,但……就是好氣,好氣你。」

  「姜老闆怒火沖天,氣到再不想理會本督,所以重來的這一世乾脆裝作不相識,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是吧?」問句帶著調侃意味,但問這話的人其實心潮湧動不休,正因她的坦誠讓他魂與體俱顫。

  他探出大手覆在她腦門兒上輕輕揉弄,是安撫亦是求饒,無聲且卑微地求著,哪怕是她回眸一瞥的憐憫,亦是無與倫比的珍貴。這一邊,薑守歲靦腆地低應一聲,再度把臉埋進軟枕裡。

  但是啊,都怪他的手勁撫得她頭頂心熱呼呼,連心頭都跟著發軟,終令她把持不住。

  她揚起鵝蛋臉對著他,一古腦兒把心底話全數道出,「那一天帶著大志從燒窯廠回來,驢車還在半途上趕著,那時候我就想好了,我要痛痛快快浴洗一番,吃一頓飽飯再睡上一頓飽覺,隔天天一亮就要衝去錦衣衛宮外處嚷嚷著尋你……後來出了事,沒能見到你,那幾天被人帶走,越走越遠,我其實心裡很怕,怕什麼話都來不及答覆你,自個兒就不見了,若然那樣,你會傷心難過,會百思不得其解,就如同我曾經經歷的那樣,你說你在上一世就認輸了、後悔了,可最終什麼話都沒有留給我,等我得知消息時,你早就不見了,連屍身都不知被拋到何處,我再也尋不到你……」

  一道黑影驟然貼近,薑守歲發現自己被督公大人緊緊摟住。

  路望舒單膝跪著,把軟軟坐著的她擁在懷裡,避開她肩後的傷處,他垂首將俊臉埋入她的雲發中,亦埋在她柔嫩的頸後。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他閉目吐息,背脊隱隱發顫,此時此刻才約略懂得她的心境,原來他那樣離世,無端端中計身死,留給她的只有傷心難過。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他湊在她耳畔不斷低語。

  男人的心音強而有力,鼓諜般跳動著,薑守歲細細聽取,唇角悄悄揚笑。

  她斂眉思索,忽而低柔道:「阿舒,不管對與錯,都不管了,我還是只想跟你在一塊兒,跟你這個人、這樣的一個人,要好在一塊兒。」

  她想通了,幾世都沒能追求到他,這一次換他來死纏爛打,如此,兩人的命輪何嘗不是大大改變了,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好。你都說什麼都……都好的……」路望舒很快答話,尾音微抖,彷佛心緒激切高昂難以自製,他收攏雙臂,鼻與唇無比愛憐般蹭著她豐厚的秀髮以及髮絲下的粉嫩頸膚。

  薑守歲偎著他垂眸笑了。

  當她想通,過了自己設下的那道坎兒,一顆心便也輕盈自在起來,雖說往後還不知會起什麼變化,這一次能得督公大人同行,那就且行且珍惜。

  她終於可以擁有一段戀情,是彼此愛慕著,而不再是以往的一廂情願。

  她要跟她的戀人一塊兒做很多事,例如相約黃昏後啦,又或者夜半三更等他翻牆來幽會,再或者牽牽手、交頸相擁、親親嘴……噢,等等!老天啊,隨便回想一下,那些親親抱抱的事兒,她好像已跟他做了好多回——如同此刻。

  越想越害羞,但實不想他放開自己,督公大人卻突然放開她。她還有點暈乎乎的不知發生何事,眸光一抬,就見男人正襟跪坐在她面前。

  他的五官看起來是那樣嚴肅,但臉頰白裡透紅,尤其兩邊額骨紅得格外明顯,那一雙鳳目炯炯有神,目光瞬也不瞬與她的視線相銜接,好似有無比重要的事欲談,讓她心臟也隨之怦怦飛跳,呼吸急促。

  「姜老闆……呃不……我是說咳、咳咳——」驀地喉音一哽,路望舒一時氣息不順,竟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重新穩下。

  「守、守歲……」他頭一回試著喚她的名兒,本就泛赭的俊顏一下子爆紅,眼神很不好意思般蕩開了,但後來還是很努力地調回來,抿抿薄唇再次低喚。「守歲……守歲……」喚上癮般,變著法子親昵再喚。「歲兒……」

  薑守歲瞪著他,有些呼吸不順暢,跟著把袖子撩高,半隻裸臂抵到他眼前。

  路望舒瞅著姑娘家半截藕臂泛起一粒粒雞皮疙瘩,他鳳目越瞪越圓,不知他大爺的笑穴到底是被何物擊中,在靜默幾息後,他竟然「噗哧」一聲泄出笑意,因沒能壓下那股子氣,隨即而來便是成串的琳琅笑音。

  「哈哈……哈哈哈……本督知道了,原來能惹得姜老闆顫巍巍的,只需簡單一聲喚。」

  他笑到美目滲淚,拉著她的手又喚。「歲兒。」

  薑守歲一開始只覺渾身不自在,腳底發癢般扭著十根腳指頭。

  「歲兒啊——」督公大人越喚越自然,尾音還順順上揚,根本有意鬧她。

  被喚到五臟六腑都狠狠抖了個遍,薑守歲乾脆豁出去般坦然受著,最終忍俊不住地跟著笑,禮尚往來回了他一聲。「阿舒啊……」

  瞧啊,不是只有他會卷揚尾音,她也能喚得人骨軟筋酥,也能鬧得他滿臉通紅。

  突然——

  「歲兒,我要求親。」笑意猶在眼尾唇角,男人表情一轉認真,語氣低柔且鄭重,「我想求娶你。你若肯嫁,我會把所有的所有都給你,你想要什麼就告訴我,我都弄來給你,我會護著你,再不會讓誰欺負你,我會待你很好很好,千般萬般的好,永遠只有你……你、那個……所以……歲兒可願嫁我為妻?」

  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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