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
茶客們不約而同發出驚歎,鄒老兒獲得該有的迴響,非常心滿意足。 片刻過去,一名蓄著山羊胡的老茶客突然歎道:「只是被這位路督公瞧上了,一段香的那位女老闆怕是難以擺脫得掉,咱見過她一面,記得是白白淨淨、模樣甚好的姑娘家,感覺性情也好,都到適婚年紀了,如能找個好兒郎嫁了,那該多好。」 某位年輕茶客搖搖頭,語帶唏噓。「難羅難羅,就算姜老闆敢嫁人,怕也沒誰敢求娶。」 「說得也是,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誰敢往路督公嘴裡掏食?咱瞧啊,即便是王公貴族也沒這膽量,俗話說,寧願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誰知小人躲在背後會使什麼陰招……唔唔……」話未完,此人嘴巴被鄰座之人塞進一塊糕點堵住。 「噓、噓!王老兄,拜託你說話留神點兒啊!誰是君子誰是小人?話不能亂說,若被錦衣衛聽了去,大夥兒都沒好果子吃。」鄰座的比了個砍脖子的動作。 「唔……」那人老實嚼起口中茶點,不說了。 這一邊,鄒老兒的面色亦變得略沉重,這會子也跟著歎氣—— 「所以說,一段香的眾人才會氣到都沒好臉色,自家年輕女老闆遭一名……宦官觀観,弄得滿帝都盡知,而儘管這位督公大人權勢滔天,跟了他,往後絕對是吃好穿好、坐擁金山銀山,但這人畢竟……有所不全,姜老闆若跟了他,往後沒啥兒幸福可言,但如果斷然拒絕,欸欸,都不知會替一段香招來什麼禍事,兩難啊兩難……」 §第十章 唯缺你一人 這一天夜裡剛過子時,成了帝都百姓的談資亦受百姓們深深憐憫的薑守歲從夢中醒來。 夢裡所見已模糊,但心頭猶留幾絲悵惘,隱約像又神遊了自己的某一世,苦惱著督公大人不肯開竅。 揉揉溫度略高的臉,夢醒後再難入眠,她乾脆披上衫子走出自個兒廂房。 春信尚未顯意,這冬末的夜風猶然凜人心魂。 立在廊簷下,她瑟縮雙肩不由自主地抖上好大一記,還小小打了個噴嚏,才想著要不要回房裡穿得再暖和些,庭前老梅樹下的一道修長黑影嚇得她險些放聲尖叫,瞬間忘卻寒意。 「你、你……路望舒!」 薑守歲從未名動帝都,也從來沒有想要過,但這一次命中重回,督公大人卻是推了她好大一把,短短半個月不到就讓她被眾所皆知了,連帶自家的一段香酒坊也入了眾人眼中。 許多百姓見天天有錦衣衛上門,有時為了見她,可以大陣仗杵在酒鋪子前不挪動,百姓們自會被那樣的勢態嚇住,即使是對一段香長年愛用的老主顧們,半數以上采觀望姿態,都想著等厘清情況了再說。 她本以為酒坊的生意定會大受影響,畢竟那麼多熟客都不敢進來買酒,收入哪裡能好? 結果是她想得太淺。 半數以上的常客們裹足不前,但急匆匆跟一段香下大單的大戶們卻突然暴增。 薑守歲狠狠忙過幾日才想通,那些個帝都大戶們九成九是沖著「討好督公大人」的目標才來一段香下單,即便如此,她亦是心安理得、有單就收,氣惱他歸氣惱他,酒坊營生不能耽誤。 他天天遣錦衣衛來送禮,老實說這一招真的太狠,若在以往的幾世裡,她定會驚喜不已,開心得不得了,但如今的她只覺煩躁。 生生世世糾纏多麼累人,她是真的想放下他了,卻未料會是這般情境—— 這幾日被他過分張揚地追求著,被一堆「可怕」的禮品狂砸,鬧得心湖又起波動。 他遣人送來的「每日一禮」實在過於貴重,非常可惡的貴重,好像不管不顧都要把家底盡數掏給她似。 一開始她不肯收,但前來送禮的錦衣衛們竟然「刷」一響撩袍下跪,這一跪把她跪懵了,也把她跪醒神了。 懵的是,她似乎已被錦衣衛們當成「自家主母」對待;醒神的是,她如果拒收路望舒的禮,且堅決到底,受責難的很可能是負責送禮的錦衣衛們。 體悟到督公大人的狠勁兒,簡直哭笑不得,她只得暫時服軟先收下禮來,想說等到天時地利又人和了,就一口氣把一堆禮物拖到他面前,當著他的面痛快歸還! 要如何對付「萬惡」的督公大人,她心中自有定見,只是對一段香酒坊的眾位夥伴覺得抱歉。 他們替她感到憤怒、抱不平,深覺她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閹黨給欺負了,好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夥計都敢對著天天上門的錦衣衛擺臉色,還敢拿灑掃當藉口,甩著掃把見人就打,讓她再次哭笑不得。 而慶倖的是,至少一群年輕的錦衣衛們跟一段香的眾夥混在一起時十分自製,吃了虧也不會刀刃相向,有時被捉弄慘了,也只會露出憨態,那小模樣竟能入了酒坊裡的大娘和嬸子們的眼界,就覺一向惡名昭彰的錦衣衛們也挺惹人憐愛,於是讓她又一次感到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遲早會親自上門,卻沒想到大半夜會在自家酒坊的老梅樹下見到來人。 此時的老梅樹,白燦燦的花期已過,整棵樹光禿禿,但正因如此更能顯出枝極昂揚的氣勢,顏色深到近似墨色的樹幹被歲月打熬出扭曲的美感,然後向下紮進泥土、突起的根結猶如變成的指節,以魄力牢牢抓住地面。 他就佇立在那兒,一手撫著粗糙樹幹,在淡薄的夜月中隔著一小段距離注視著她。 薑守歲忽覺氣不打一處來,銀牙一咬,兩手緊握成拳,邁開大步朝他走去。 一走走到他跟前,她板起俏臉凶巴巴地開口,「督公大人是如何進來的?咱們一段香酒坊每晚都有夥計輪流守門,閣下是從哪個洞鑽進來後院這兒的?」 路望舒未先答話,卻是解下身上薄裘,轉而為她披上。 「我敲了門,大大方方從鋪頭正門進來,來應門的夥計打開門後,轉頭窩回櫃檯後又打起盹兒。」他平鋪直述。 薑守歲正因他的舉措心跳加快,一聽他這話,立刻揚眉。「不可能。大半夜的,咱們家夥計絕不會隨意放外人入內。」 路望舒點點頭。「是不可能,所以本督只好動了些手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