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梅香如故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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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年輕錦衣衛驚見兩位上峰到來,紛紛單膝跪地,趕緊上報—— 「稟告大人,是定王爺命人送酒,一車子共三十罐佳釀。約莫半個時辰前,定王府的管事前來知會過,說是這次咱們錦衣衛西出碩紇、揪出左相通敵欲謀害朝廷命官一事大有功勞,王爺他老人家著實高興,便命管事在相熟的酒坊買了好酒,直接吩咐酒坊的夥計送來。」 另一名錦衣衛接續道:「替咱們宮外處送柴送水等日常用物的人家,皆是從後院小門這兒進出,酒坊也把載酒的驢板車拉來這兒了,可、可督公有令,這幾日不允外人出入,亦不允外人窺伺逗留,所以小的沒敢放酒坊的人卸酒下車,要趕人走,他們卻揪著定王爺的名號不肯走。」 再一名錦衣衛補充道:「定王爺頂著皇叔身分,交友廣闊,還曾多次幫咱們錦衣衛說話,這會兒王爺讓人送酒來,屬下們若使出強硬手段硬把人趕走,那、那似乎掃了王爺臉面,然後酒坊的人也說,說是那頭把銀錢都收足了,這頭若不把三十壇好酒送到,那是要毀他們一段香酒坊的商譽,所以正在後門外僵持著……」 聽到「一段香酒坊」幾個字,路望舒心頭微悸,下意識便抬眼望去。 半敞的後院小門,兩名錦衣衛即使擋在那兒,也沒能掩住那一抹窈窕修長的身影。 那是個姑娘家。 就算僅是清落落的一道背影,也已撩動心弦,至極。 女子的青絲三分組起七分輕散,更顯秀髮豐潤,繪起的髮髻上簪著一根垂穗小銀簪,銀穗子隨著那顆小腦袋瓜的動作輕晃,在冬陽下閃爍光芒,而輕散的柔絲靜謐謐蕩過她的肩背,柔軟發尾就垂在纖腰後……這入眼的一切,靈動到彷佛心都要隨之飛揚。 不!不是彷佛。不是。 督公大人深埋在左胸的一顆心,在瞥見那一抹女子身影時,已然飛揚。 §第七章 求督公饒命 當那女子轉過身來,鵝蛋臉上五官明晰,與他記憶中的容顏重疊一起,在這瞬間,路望舒忽地記起自己為何會感到百無聊賴,好似活著就僅是活著,都快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原來是因這十六年來,他一直等不到她,亦尋不到她。 自他在宮中立定腳跟,有了可用的人馬,他一開始便遣手下探聽關於一段香酒坊的事,得知帝都確實有這家酒坊,位置也沒變,他忐忑的內心多少受到安撫。 然年復一年地等待,那份殷殷期盼而生出的焦灼燒得他彷佛連呼吸都覺疼痛,於是再不能只是等待,他開始打探她、尋找她。 他等著她那麼多年又找了她整整三年,全然無果。 據上一世所知,她是棄嬰,被高齡八十歲的老太公拾回清泉穀養大,她既然是清泉穀的人,那他要找到她,想來並非難事。 豈料是他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清泉谷之名,盛朝百姓們多有耳聞,卻沒誰能確切地說出這座清泉谷的入穀口究竟位在何方,且這座穀到底是溪穀、河谷,還是山谷? 他曾喬裝尋常百姓親訪一段香,向酒坊的老掌櫃和夥計攀談套話,問出酒坊的大東家兼釀酒大師確實是位高齡老師父,如今這位大東家老師父已然不管事,釀酒的活兒就交給其他師父,鋪頭生意亦都托給老掌櫃照看。 當他扯到清泉穀以及她的事,即便問得巧妙,卻明顯察覺一段香的老掌櫃和夥計們戒心頓生,已難再套出什麼來。 既然問不到線索,那就暗中尾隨。 對方不願透露清泉穀所在,不願洩漏穀中的人事物,但酒坊裡的釀酒師父和夥計們實有不少來自清泉穀,他讓手下一日又一日盯梢,總會等到有人離開帝都回穀的那一日到來,屆時跟蹤到底,清泉穀的真正所在自然不再神秘。 他推敲得甚是,但事情就是不按常理來走。 找尋她的這三年間,從錦衣衛前後派出五批人馬,每一撥人馬皆鍛羽而歸。 一切是那樣古怪詭譎,當他的人暗中追著一段香酒坊的人離開帝都,一路往西邊去,開始都是順利無礙的。 但每次當追蹤的錦衣衛馬隊進到某處山區,總會遇到漫天大霧,霧氣之濃重讓人伸手不見五指,更遑論跟蹤和尋路。 然後當濃白大霧散去,所有痕跡也消失得一乾二淨,一段香酒坊的人去了哪兒?往哪個方向離去?又是如何消失徹底? 成謎。 也許清泉穀的入口亦布下奇門遁甲之術,畢竟一個酒坊都能整出機關暗道令他接連中招,何況是他們的老巢。 說實話,他曾想下狠手逮來一段香的人,關入暗無天日的大牢細細審問,他想,依著錦衣衛炮製人的手段從頭到尾使上一遍,不怕挖不出底細……但也僅是想想罷了,一段香的人多來自清泉穀,可想而知皆是她重視之人,他怎麼動? 他這心態叫「投鼠忌器」呢?還是「愛屋及烏」? 光想著都忍不住臉紅,然後就氣恨起來,氣她把他這般陰狠無良之徒整弄得如此狼狽,亦恨自身的不能把持。 還有一事,他從未對自己坦承,直到現下感覺湧上,才有辦法直面那股子慌懼——他其實很怕,怕因為他的重生促使許多事提前發生或改變軌跡,許多人事物皆非上一世的模樣,而最終他的命中根本不會有她出現。 如今見到她的這一刻,死死壓在心底的懼怕忽地如煙飄散,胸中像要炸開似,有說不出的……說不出的…… 「督公!」 「督公!」 守著後門不讓人越雷池一步的兩名錦衣衛驚察路望舒來到身後,忙抱拳作揖退至一邊。然後在覷見督公大人臉色不太對勁兒時,負責守門的兩人迅速覷向其他同僚無言詢問著,但沒誰知道發生何事,就連副指揮使大人也微搖了搖頭,一頭霧水。 後門外,女子已栓好黑毛驢子、兩袖纏好綁手,一副準備卸貨的態勢。 與她同來的還有一名長相憨直的少年夥計,十四、五歲模樣,個兒不高但身板挺結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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