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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袁一興辦完之前督公師父交付的幾件差事,剛回到院落就有童監和其他少侍過來咬耳朵,說是督公大人自今兒個下午回宮後,便極不對勁兒,茶也沒要,晚膳也沒吃,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連盞燭火也沒喚人進去點。

  袁一興從小童監手中接過食盒,打算親自替師父送消夜,順便探探情況。

  必然出事了,若他沒推敲錯,這事跟他的那位「師娘」頗有關係。

  他知道師父今日出宮是去了趟狗尾巴巷的四合院,一路有錦衣衛暗中保護,午時過後師父踏出狗尾巴巷時,據在場錦衣衛即時傳回的消息道——督公大人身邊有一女子相伴同行。

  經過簡單描述,九成九錯不了,那女子應是一段香的姜老闆,是與他家師父結緣之人,偏偏師父還嘴硬不肯認。

  錦衣衛還道,他們暗中跟至一段香附近,督公大人忽地將女子揪進暗巷內,隨即消失得十分離奇,當場把一票錦衣衛急壞,可不到一個時辰,卻見督公從人家生意興隆的酒坊鋪頭裡走了出來。

  師父回宮後如此反常,用腳指頭想也知是在師娘那兒出事了。

  沿著廊下宮燈來到書房前,他先輕敲了下門,清清喉嚨道:「師父,徒兒將外頭的差事辦完了,特來稟報。」

  靜了幾個呼息,才聽到裡邊傳出督公大人的聲音。

  「進來。」

  袁一興一得令隨即推門跨入,有外邊的宮燈透過窗紙滲進,書房中還不至於幽暗到伸手不見五指,能瞧出督公大人就落坐在長案前。

  袁一興擱下食盒,先把燭火點上,書房裡終見亮光,這時才覷見他家師父臉色甚異。

  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好像師父將自己關在這書房中是為了想明白某道難題,定是令他內心無比糾結之事,那雙利目爍著從未見過的幽微邪氣,淡抿的嘴角卻讓神情莫名顯得悲涼。

  袁一興心頭陡凜,斂下眉目不敢多看,開口道:「一回宮就聽小福子說,師父未進晚膳,咱們院落的小膳房備了消夜,是您喜愛的核桃魚片粥,師父您要不要多少用——」

  「趙岩那邊的事結果如何?」路望舒淡淡截斷徒弟的話,臉上恢復一貫冷凝的表情。

  袁一興噎了噎,調息後立即答話,「師父今日出宮,一是探望四合院的老人家們,二是為做誘餌,趙副指揮使率宮外處一幫錦衣衛順藤摸瓜,竟一口氣逮住四組人馬,徒兒跟過去監審,錦衣衛那十八般武藝都還沒使上幾招,幾張嘴就全撬開了。」

  路望舒了然般點點頭,修長的一指在長案上輕輕敲擊著。

  以為督公師父會繼續追問那四組人馬背後的操控者是誰,袁一興等了會兒,沒等到問話,心想還是由自個兒全盤托出,再讓師父發話會比較好,結果他兩片嘴皮才掀動,路望舒突然出聲——

  「興兒,去替本督辦好一事。」

  袁一興再次噎了噎,腦袋瓜用力一點。「……是,師父儘管吩咐。」

  然後在聽清楚師父的指示後,身為徒弟的年輕內侍整個傻住,傻了許久,內心在這一刻產生嚴重懷疑,懷疑師父腦子根本有病,且病入膏肓,藥石罔效。

  §第五章 天大的蠢事

  上元節過後,帝都突然又降下一場大雪,雪天連日,比起臘月時候還要凍上三分。

  薑守歲這些日子過得甚是忙碌,常態如此,天候越是寒冷,一段香的生意就越發紅火,總歸是天氣冷了,想喝酒暖暖身的人便也多了。

  她喜歡忙碌,尤其在那日午後她強吻督公大人之後,深深覺得忙碌的日子非常美好。

  一忙起來,她不會有太多閒暇去煩惱情之所向,每天制麴、釀酒、吃飯、賣酒、睡覺,不想去厘清自己那時是否太躁進?是否一著錯、滿盤皆輸?

  她還需要一段時候沉澱思緒,才好擬定接下來該當如何,卻未料督公大人在事情發生十多天后會遣人來請,連馬車都備妥,欲與她見上一面。

  那一日,路望舒無端端再次現身在後院酒坊,還一頭沖出前頭鋪子,一段香的釀酒師父和大小夥計又一次看傻了眼,這會兒來接人的大馬車外觀甚是華美,車夫以及護衛又皆為錦衣衛,一段香的眾人八成心裡有底,該幹麼的幹麼去,倒沒再被嚇怔。

  馬車約莫走了兩刻鐘,沒把薑守歲送進宮裡,而是讓她在幾條街外的一座高門宅第前下車,前來相迎的人早早候在大敞的朱門前。

  薑守歲甫從車廂內鑽出,一隻小臂已殷勤靠過來。

  「師娘,來,您慢著點,留心腳下。」

  ……師娘?何意?

  薑守歲一抬眼便認出對方。

  上次她壯著膽子、持著通行鐵牌入宮尋路望舒,便是眼前這位小公公接待她的,他姓袁,是路望舒的大弟子。

  明顯察覺到女子的身形頓了頓,袁一興立時意會到自個兒話有疏失。

  他靦腆地望了女貴客一眼,忙解釋道:「師娘……呃,不是的不是的,該稱呼您一聲姜老闆才對,那『師娘」二字是咱自個兒心裡想這麼喊,沒留意便脫口而出,姜老闆您別往心裡去。」

  薑守歲淡淡露笑,搖了搖頭,連追問都省了,表示沒放在心上。

  她大方地將手搭在袁一興的小臂上,徐步留心地跨下略高的馬車車凳,然後由他領著跨入那道朱門內,兩扇高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砰!叩啦——

  當那關門又落問的聲音響起,竟讓她心底莫名湧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之感,頓時覺得好笑,又覺此處若真成為地獄,加上一位只手能遮天的權宦,那她此際義無反顧地踏進這座華宅,還真真切切應了那一句佛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只是遇上生性多疑又難搞的督公大人,她可有本事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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