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鬥玉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還好還好,就算與他打輸了賭,她也雖敗猶榮,不算太難看啊!

  被竹篾刀劃開的口子,留下一道如笑弧模樣的痕跡,恰恰落在敖靈兒掌心的姻緣線上,那紋路加深了,仿佛意味著她與司徒馭之間的牽扯將越來越緊密,斬不斷也揮不去。

  在掌握了自個兒的心意,明白一切何去何從之後,敖靈兒那顆小腦袋瓜終於不再如之前那般渾沌,回復了該有的古靈精怪。

  是喜愛一個人了吧。以純粹女兒家的姿態,去喜愛一個早在許久前便刻劃在她心深處的男人。回首細思,當年對他「逼婚」,那股汲滿酸苦的莫名滋味,真是為了他。

  經過那一次在琴鋪裡,他近乎剖白心意的言語,兩人間的情傃雖未明白道開,彼此之間卻有著某種奇妙的、難以言喻的默契。

  關於那個賭,勝負自在人心,司徒馭並不急著向她索討贏得的「彩頭」。他戀上與她在竹塢「同居」的生活,戀上每日同她乘船往來江岸兩處的悠哉閒情,也戀上在小小琴鋪裡共處的時光。

  恬淡而自然,蜜味在其中悄播,在心中滋長,他喜愛她、憐惜她,無關其他。男女間的情動誰也不能預料,芝芸的鍾情,他感激卻無力回報,獨獨對靈兒的一切,如此的放心不下。

  往後,他與她有一輩子的路要走,不急的,可以慢慢來。感情的培養也如烹小鮮,每一步都得踏穩,放緩彼此,才能徹底嘗到個中滋味。

  他不想錯過,他與她的愛情啊……

  春至盡頭。

  今年的夏,似乎較以往燦爛,江岸竹林茂盛,隨著風搖曳吵鬧,倒映在江面上深碧動人。

  爾後秋臨,竹叢幽翠不變,維持著年復一年的綠濃,幾段坡岸已蘆花似浪、層層波動,而遠山遍染楓紅,美不勝收。

  剛覺江水漸寒,才過一陣,撲面、拂身盡是凜冽冬意,越接近年節,寒意更重,江面甚至會結上一層薄霜,篷船在上行走,偶爾會聽見大櫓打碎霜片的脆聲,清清淩淩,在水中翻攪激蕩。

  再兩日便是元宵佳節了。

  外頭天寒地凍,雖難得出了冬陽,呼出的氣兒仍是化作一團團白煙,而琴鋪前的土道上猶覆著昨晚下過的輕雪,在冬陽下也不見消融。冷歸冷,可前往「觀音寺」參拜的湘陰百姓不減反增,較尋常時候多出不少。

  願者上鉤地經營了一段時候,琴鋪這兒的主顧仍是女多於男,司徒馭「豔名」遠播,先不提他的制琴技藝,光是他那張臉、那身段、那談吐氣質,儘管無心,仍舊避無可避地招來源源不絕的生意。

  面對天天上門「糾纏」的女客,敖靈兒從一開始的氣苦酸澀,漸漸演變成「看大戲」。是,就是「看大戲」。旁觀著那些如狼似虎的夫人、小姐、姑娘們,如何對他上下其手、毛手毛腳、東摸西摸、左搓右揉……呵呵,其實還挺有樂趣的。知他真心喜愛僅她一個,她便不怕旁人相搶。

  只是今日來到琴鋪的這一位女客,不知怎地,竟教她早已調適好的心思微微震盪起來,呼息有些緊繃。

  她沒現身,每當有女客上門,她習慣立在鋪子後面的門邊,從垂簾的細縫覷著鋪內的狀況,全由司徒馭應付。

  那女子有張足以與司徒馭的俊顏相比拚的嬌容,發未梳髻,僅素雅地別著一柄白角小梳,露出整張溫美凝蘭的鵝蛋臉,柳眉如畫,水眸晶瑩,雪膚隱有病氣,卻教人更添憐意。她好美,驚人的貌美,輕淺一笑,周遭似都發光。

  幾句交談後,她自報身分,原來是湘陰「刀家五虎門」的二少夫人。她今日陪著婆婆往「觀音寺」參拜,回程途中恰巧瞥見這家不起眼的小琴鋪,興味一起,便讓馬車停下,與婆婆逛進鋪裡。

  「這張紫木琴是司徒先生的嗎?」她輕撫琴身,眸光泫泛驚豔,猶如尋覓久矣,那合稱心意之物便在眼前,萬分動心。

  「是。已隨我多年,是我親手造就之物。」

  她輕歎,毫不吝惜地贊許。「好美啊,真是張好琴。司徒先生……我能撥彈試音嗎?」

  「當然。」

  他將琴大方地擺至她面前,神態溫暖真誠,是遇上真正的知己,才會允許一個才剛見面不久的女子撫觸他的私物,撩撥他那張紫木琴。

  一串妙音在那美麗女子的指尖傾泄,一會兒如幽谷旋風,體騰捲繞,一會兒又如淋漓落雨,韻味風流。這刀家的二少夫人,竟也彈得一手好琴,且琴藝更勝司徒馭。

  敖靈兒杏目細眯,許久不來鬧她的酸意竄得好快,融入骨血裡。

  這一回,她清楚明瞭,之所以在意,原因並非出在那女子美得「嚇人」的天姿國色,而是司徒馭不同於往常的待客態度。

  「二少夫人琴技出眾,定是下過許多工夫。」女子纖指按捺,結束撥彈,餘音兀自繞梁,司徒馭如屏息多時似的,深深吐出一口氣來。

  女子嫣紅一笑,小渦舞顫。「這紫木琴,先生願意割愛嗎?或者,可以開一個價來?」

  聽這柔軟詢問,躲在垂簾後的敖靈兒渾身一僵,繃得死緊,小手不自覺又握作拳頭了,一顆心擠迫著實在難受。

  他、他……他要敢答應,她真會……真會跟他沒完!

  那張紫木琴是他的、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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