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十五


  這一調開眸光,她才察覺到出武漢城門、行馳了一早的馬車,原來已抵達山中的小村。

  村落環繞著山谷聚集,取名作「桃谷村」,穀中有清溪穿過,桃樹遍植,果樹、菜圃隨處可見,便如世外桃源。

  殷落霞固定來此行醫已兩年有餘,「桃穀村」裡的人家似乎算准她今日將至,在村口旁一處專設給她用來看診的小小篷子裡,十幾二十位的村民已堆起三、四座小上爐,爐中以枯木起火,燒著熱茶,邊喝著茶邊等人。

  此一時際,那些閒話家常兼等候看診的大嬸、婆婆和大叔、老伯們,不知怎地全沒了聲音,眨巴著眼,個個好奇不已地往這兒打量,八成是因頭一遭瞧見向來性情奇清的她和旁人這般「拉拉扯扯」地「糾糾纏纏」。

  心震了震,殷落霞不禁又側目覷了裴興武一眼,後者神情平靜,可不知是否她多慮了,竟覺男子那略帶紫氣的方唇似笑非笑,流泄出極淡的意味。

  「沒事便好。你是來當大夫的,可別被隨車的藥箱子給砸傷了。」裴興武低語。

  對方模樣狀若無意,殷落霞卻聽得一陣臉紅。

  思及方才壓在木箱底下的糗態,她既羞又惱,不由得眯起眸子睨著他。「那得歸咎於某人駕馭馬車的技巧不好,不夠純熟。」「某人」二字還加了重音,影射得十分透徹。

  裴興武雙臂抱胸,嘴角淡勾,以退為進地回道:「也是。全是那駕馬車的人不好。」

  殷落霞秀頰一鼓,一時間無話可回,那泉般湧出的熱意將她浸染、包圍了。

  心跳得亂無章法,這不似她。在他身旁,她越來越不似原先的她了。

  可惱啊!暗自咬牙,素袖裡的十指掐作拳頭。

  兩人杵在馬車旁對峙,交談之聲雖不至於傳入其他人耳裡,可她不欲再教旁人拿著當戲看,率先斂下眉眸,正打算重新鑽進馬車裡,將一些待會兒可能會派上用場的診療器具取來時,一名拄著拐杖的老婆婆牽著名七、八歲模樣的黃毛小男童走了過來。

  「落霞、落霞——姥姥的腿能走了,沒再酸痛得受不住!咱兒好乖的,全聽你的話,咱兒天天燒水幫姥姥熱敷,還替姥姥抓抓揉揉,姥姥說要親自來謝你呀!」小男童蹦蹦跳跳地來到殷落霞面前,一張紅潤臉兒笑眯眯的,牽住姥姥的小手改而拽住姑娘的素袖。

  殷落霞一怔,秀容仍是清凝,唇角倒現出淺淡軟態。

  她尚未言語,一旁的老婆婆已朝著那小童搖頭笑駡:「山子,瞧你這野小子,這麼沒規沒炬的,連『姊姊』都不喊了呀?要把你落霞姊姊惹惱,往後她不理你了!」

  山子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憨笑地咧開嘴,嗓門挺響地嚷嚷:「姥姥,咱兒不是同您說過好幾回了嗎?咱兒長大後要娶落霞當媳婦兒,然後在「桃穀村」裡快快樂樂過日子,呵呵呵,咱兒喜愛她,她是山子的媳婦兒,不是姊姊啊!」

  這童言童語傳了開,等著看診的村民們全笑出聲來,一時間,深秋山中蕭瑟盡淡,可親的氛圍攏絡而至,幾位大嬸、大叔也跟著出聲調侃——

  「山子啊,那你得多加把勁兒,快快長大,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咱兒等著喝你喜酒呀!」

  「是呀是呀,等你當了新郎倌,鐵定包個特大紅包給你賀喜去!」

  「嗯!」山子笑呵呵地用力點頭,扯著素袖的小手突地往裡鑽入,握住她微涼的指尖。他仰起圓臉,大聲道:「落霞,將來我一定娶你當媳婦兒!」

  「唔……」對於山子毫無遮掩的「愛慕」,殷落霞倒不覺特別困擾,只是不太習慣旁人肢體上的碰觸,即便是個小童,

  她淺弧淡露,正欲技巧地抽開手指,那賴在她腰邊的小身子竟教人打後頭給撐住兩腋,高高地抱將起來。

  「哇啊啊~~」山子大叫。

  「你幹什麼?」殷落霞沖著突然介入的男子瞠眸。

  「能幹什麼?」裴興武反問,如尋常般深靜的五宮透著說不出的詭譎,那神俊瞳底似見陰霾,語氣卻沉緩依舊。「不是要長成頂天立地的漢子嗎?讓他幫忙把裡邊的大小木箱全數搬出,這孩子還得吃些苦頭、多加鍛鏈,不是嗎?」他將男童放上馬車。

  「他還小。」眉輕擰,她靠過來想將山子抱下。

  「落霞,咱兒不小了!」山子朗聲反駁,清亮眼睛溜了溜。「九爺說得對呀,要吃苦才可以變成男子漢。山子不怕吃苦,山子幫九爺搬東西!」說著,小小身子俐落地鑽進車篷裡。

  「山子?」殷落霞一怔。

  姥姥卻笑得挺愜意。「姑娘,就隨他吧,多鍛煉是好事呀!」見自家的小小子為了這「未過門的媳婦兒」如此殷勤勞動,老人家心底頗感欣慰,頻頻頷首,倒未察覺靜立一旁、向來性情沉穩的裴興武下顎線條微微繃緊,眼角還連續抽搐了好幾下。

  殷落霞抿唇不再多語,鳳眸卻是一調,略含火氣地掃向裴興武。

  他炯目淡眯,嗓音極沉,以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道:「相差了將近二十歲,即便年歲到了、想嫁,也不該給他當媳婦兒。」

  「你!」秀瞳瞠圓。

  話一出,裴興武已然悔了。

  他沒料及自己會如此衝動,說出這極不成熟的話語,像是搶不到糖的幼稚小童般,見糖落人旁人手裡,竟激得喉頭一陣酸意,只覺不甘。

  旁人對她表白「愛慕」,諸如此類之事,這三年來可說是層出不窮,今日情狀也非頭一遭了。

  傾慕於她的人真真男女皆有、老少鹹宜,幾乎每個義診過的地方總會留下不少「孽緣」。

  一些待嫁姑娘們芳心可可、情竇初開,真漢子不愛,偏愛她男裝扮相的俊秀清雅;而不少成熟男子或少年兒郎又常教她奇異的、若即若離的陰柔氣質所吸引;如今啊,連個稚歲孩童都信誓旦旦、嚷著要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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