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狼鬼的海妻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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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搭救,莽撞地不顧自身安危?”他鷹目銳利,持平的語調更顯嚴厲。 三年前,她跟著一群渾沒相干的小姑娘蹲在倭船的木牢底;三年後,她又跟著一群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小姑娘窩在賊車中,誰曉得這三年內,她還幹過多少類似的蠢事!難道她的義爹、義弟真由著她去,也不管上一管嗎?! 這前後兩回,若非恰好教他遇上,後果根本難以設想……那日在東雲寺山道上截住馬車,當他瞥見車裡那大漢褲子已大剌刺褪下,雖昏迷了,腿間玩意兒還擎得半天高,想像著那該死的傢伙可能對她幹出什麼來,他胸口像被狠掐一把似的,既怒又痛,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剁成肉末子喂魚。 霍玄女咬咬唇,不服氣地道—— 「我不莽撞。我、我從連環島帶著人過來的,知道那東雲寺有問題,又想查出與他們接頭、替他們銷貨的人到底是誰,所以才混入,等他們把姑娘們一個個送上船,我自會發出暗號,屆時,連環島的船隻便能在海上發動狙擊,待事成,再回來解決東雲寺這個大賊窟,要不是你、你你……”胸脯高低起伏,她頰微鼓,露出難得的氣惱模樣。 「還好是我。”他忽地低吼,粗聲粗氣,「別以為有那個該死的寧神香,就能肆無忌憚,男人真要發起狠來,你手無縛雞之力、風吹就倒一般,能奈何得了誰?” 她倒抽了口氣,嚷著:「我才不像你說的那麼不中用!” 鳳善棠明白,卻是故意這般說。 四目相視,都頗有火氣,半晌過去,他卻無端端地問—— 「你見過自己噘著嘴、鼓著腮幫子的樣子嗎?” 霍玄女一怔。 下一刻,他竟伸出大手,陡地掐住她的雙頰。 她嘴嘟高,「噗”地輕響,竟吐出一小口氣來。 「很有趣。”他淡淡評道,瞳底閃爍興味。 這……什麼跟什麼嘛?!「你——”霍玄女不知該笑、該怒。 他露出了一個「你奈我何”的詭笑,拇指滑過她的唇,在她嘴角留連。 「算一算,你芳齡也二十三了。” 她又是怔然。「你胡說什麼?” 「三年前,我二十有五,你剛滿雙十;現下,咱們各長了三歲,我說得不對嗎?”見她抿唇不語,他略沉吟又問:「要不,你究竟幾歲?” 見他眼底黑幽幽,高深莫測,猶如明白些什麼。她心一促,僵硬地道:「姑娘的年紀是秘密,不能說。” 「不是不能,是你根本推算不出來。” 下一瞬,她瞪著他。 僅僅是沉默地瞪著他,略重的氣息和顫動的清瞳,已透露出她心海正翻湧著波浪。 玩過她的嘴角,鳳善棠曲著指節來回在她頰邊磨蹭,似乎無法克制不去碰觸她。終於,他啟唇打破靜謐—— 「我知道你娘親的事。” 她呼吸一緊。「……我娘親……她、她……”冰嗓莫名乾澀。 她那美麗的、美麗的娘親啊,在姑娘家最美麗的青春年歲,被一群擾邊的海賊擄劫而去。 美麗的女人一旦落進一群惡狼般的賊寇手中,頓時成為眾所爭奪之物,想保住女兒家的清白,根本不可能,而那般的摧殘夜以繼日……她不曉得娘親是否尋死過,或者,在尋求死亡的解脫前,心神已先瘋狂。 略頓,她深吸了口氣,清清喉嚨,「你怎地知曉?” 他微微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肯撒銀子,沒有查不到的內幕。你該懂的。” 「我——”有些話極難啟齒,但在此時分,她卻有種吐露的衝動,想說與他聽,想瞧他聽過後的模樣。再次深呼吸,她臉色近乎透明,輕啞道,「你說得對,我算不出自個兒真正的年歲,娘瘋了,她沒法兒告訴我,她不記得的,她瘋了……”她努力回溯過,可在記憶的最初,一切都蒙朦朧朧的—— 「印象中,娘親和我一直被關在一處昏暗的天然石牢裡,那石牢好大,中間較低的地方在漲潮時會湧出海水,牢中還關著許多姑娘,四周好冷,都是哭聲,層層疊疊的,然後,是好臭的氣味……”她唇一白,眉心皺折,彷佛再次嗅到那腐屍般的可怕味道,不自覺地反胃。 「阿女?!”見她這模樣,鳳善棠一驚,連忙翻身坐起,抱小娃娃般將她擁在胸前,背上還在吃色的紋傷陡地一陣刺痛,可他胸口繃得難受,哪裡還理會得了。 他有些笨拙地拍撫她的背,湊嘴輕吻她滲出細汗的額,語氣前所未有的低柔:「沒事了……阿女,沒事了……”這三年裡,他所查知關於她的一切,全是表面的敘述,遠遠難及她幼時那些經歷。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血液裡奔流,往腦門沖騰,在此刻,他的心被無形地牽絆,而教他愕然的是,他竟不覺惶恐,還有種隨波漫漫的自在。 窩在男人結實的胸懷裡,霍玄女的頰貼觸著他的裸膚,耳邊是強而有力的心音,那臭味被驅散了,她聞到他膚上溫暖的味道。 雪顏輕揚,恰對上他低垂的臉,那玄瞳神俊有情,讓她不禁歎息—— 「是的,沒事了……後來,義爹來了,打跑了那些惡人,把那塊地方也納進連環島的版圖裡,被關在一塊兒的姑娘們全都放了出來。” 「然後,你義爹飛天霸喜愛上你娘親,愛屋及烏,不僅收你做義女,還將你疼若親生。”他淡道。角度正好,讓他自然而然地在姑娘小臉上啄了好幾個吻。 「你、你……你連義爹的事也查出了?”雙頰輕紅,她眨了眨泛出薄霧的眼,接著道—— 「……義爹是豪氣大漢,可就對娘親的事動不動便紅了臉皮,娘剛病死的那幾年,他心裡很不好受,我很感激他,他待娘好,待我也好……他其實偏心偏得厲害,連環瞧起來該是比我大,還較我更早認了這個義爹,義爹卻硬生生把連環擠到第二,要他喊我姊姊,連環抵死不從,仍是阿女、阿女地叫。”微微笑著,她眸中卻凝出淚水,順著雪腮滑下—— 「我不僅算不出自個兒的年歲,就連生父是誰也無從知曉,而這天生的一頭雪發究竟何因?是否與那男人一般?也全然不知。但無所謂的,真的,我根本不想知道,那些與我無干的人,我何必花心思在上頭兜轉?我就是我,有義爹和連環對我好,有連環島上許多人在乎我,很足夠了。” 除胸口非比尋常的悶痛外,鳳善棠喉頭突然發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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