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狼鬼的海妻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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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善棠知她有所隱瞞,也不追問,像是站得腿酸了,乾脆一屁股坐在榻上。 這張床榻的尺寸並不寬闊,一個人睡恰恰可以,此刻霍玄女雖擁被而坐,其餘地方卻教他大喇喇地佔據了,男人的大腿甚至還壓住她散在榻上的髮絲,也不知是有意無意,那感覺頗不自在,他並未動手動腳,她卻感到有種被圍困住、無法脫逃的窘迫感。 「我曉得你是誰。」她突然衝口而出。 「喔?」他雙目略眯。 窗外的晨光更明,朝陽微現,鑲托著她的臉容。暗自穩住呼吸,她又道:「狼鬼的嘯聲並不好聽。」 他一怔,陡地仰首笑出,那笑聲是純粹的歡愉,讓他峻容的輪廓軟化不少。 霍玄女定定瞅著,一口氣莫名地梗在喉間,直到他斂起笑聲,精銳的注視終讓她召回神志。 這男人的朗笑……竟較那嘯音更能攪亂她?! 「聽久了也就習慣,我的那些弟兄,倒不見有誰說它難聽。」他淡道,嘴角余歡尚存。 聽這一回就夠她受了,還去習慣什麼?!她臉一熱,不禁脫口道—— 「你那些手下個個邊吼邊叫地從倭船上飛蕩回來,在我瞧來,就跟連環島山林裡的猴兒一個模樣,平時四處野竄、打架鬧事,待猴王一叫,猴子猴孫跟著回應,紛紛拽著樹藤蕩回。」那是她昨日暈厥前最後的印象。 鳳善棠又是怔然,見她澄顏浮上嫣色,這會兒換他胸口莫名緊繃。 「在我記憶中,似乎沒誰這麼形容過我,你說我是野猴王嗎?」他挑了挑眉,略頷首,「很好,罵人不帶髒字。」 熱度再次襲上霜頰,霍玄女抿住唇,故意把臉撇向窗外。 她真是著魔了,為何要同他胡扯? 他的目光讓她心悸、讓她困惑不已,面著朝陽的側臉顯得沉靜,她眉眼輕斂,猶如浸淫在一塊屬於自個兒的天地間,誰也無法碰觸。 鳳善棠眉峰蹙起,始於一種想去驅逐她周遭縹緲的自然反應,他手一探,將那柔緞般的雪發緩慢地纏在指間,一圈又是一圈,直到輕輕扯動了她的頭顱。 霍玄女微愕,不由得掉過臉容—— 「你……幹什麼?」 他陡地鬆手,那縷雪絲瞬間散開,又靜飄回榻上,他卻沒收手的意思,竟又重新把髮絲捲進指間。 「別玩我的頭髮。」她嗓音難得波動。 鳳善棠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不僅未放,還一寸寸將她的雪容拉向自己。 她被動地靠近他,執拗的性情一起,似乎跟他卯上了,雙眸瞬也不瞬,瞪住那張慢慢放大的黝黑峻臉,直到兩人鼻息相互煨上對方臉膚。 他在那對淨瞳中分辨出兩個自己,那影像隨著她的呼吸顫了顫,仔細去瞧,那底端似乎透著微乎其微的怒氣。 他不禁揚唇。「我想你替我做一件事。」 霍玄女抿著唇瓣,猜不透他的意圖。 他挺直的鼻幾已觸碰到她,傲慢中帶著教人惱極的吊兒郎當,又道:「你肯做,我便放了那幾個小姑娘,甚至可以安排船隻送她們回去原來的地方,讓她們和家人團聚。」 這條件十分誘人,他抓到她關注的重點,讓她不動心也難。 深吸了口氣,她終是問:「要我做什麼?」 他笑得有些怪異,語調偏啞:「替我紋身。」 嗄?! 聞言,她一愕,尚不及吐出話語,微張的嘴兒已被男人封住,她再一次跌入他 肆無忌憚的唇舌糾纏中…… 連環島上臥虎藏龍,除當地番人,這十幾年來陸陸續續彙聚了許多由中原、東瀛,甚至是從婆羅洲、阿非、佛朗機等遙遠地方前來的男女。 穿過南洋的迷霧海域來到連環島嶼,最後選擇在此地定居的人,自有屬於他們自個兒的精采故事,而這當中,能人異士還當真不少。 霍玄女一手出神入化的黥紋之術,便是年幼時在連環島上隨一名東瀛老人所習得,那名老人除倭語外,更將自家流派的刺青技藝盡數傳授。 直至後來,她為義弟霍連環在胸前紋上一團烈焰,作為他十八歲的賀禮,那火焰似有生命,能隨體溫、光線,甚至是風的變化而變化,霍連環在海上縱橫,因而贏得「五色火」的名號。 只是霍玄女萬般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會用這樣的技藝,來跟一個謎般的海盜頭子交換條件。 「海蒼號」收帆下錨,已在原來海域停留兩日。 此處除一望無際的天與海,完全不見其他景物,按理說,船無岸可靠,必會受海風、潮浪影響,難以定在一處。 她不由得猜測,這塊湛藍海域必定不深,若非如此,便是「海蒼號」的錨索長度驚人,能把重錨深深紮進海底,穩住船隻。 再有,停船的這兩日,墨船上各樣物資的補給全由幾艘裝有三角風帆的小翼負責,小翼速度極為迅捷,雖無法單次裝載過多貨品,但利在隱密、迅速,空著船去卻滿載而歸,也不知往何處打貨,幾次來回便補給了一切。 這前所未見的船藝教霍玄女好奇,兩日來,她被默許在「海蒼號」上自由走動,全然不受限制。 和一群黝黑又粗魯不堪的漢子一塊兒生活,她早已習慣,即便不小心聽聞他們彼此大開黃腔,瞥見他們立在甲板上、扯下褲頭往海裡頭小解,她也已練達亂風過耳,兼之視而不見、見亦無感的境地。 相反的,苦的卻是狼鬼底下的眾家硬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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