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好姑娘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你親手為我做的,捨不得丟。”他答得好老實,話一出,耳根跟著紅了。

  雲婉兒心頭陡緊,連喉頭也微微緊繃。

  此刻,她抓著他的衣,記起那一夜他表白過的話——

  他說,他總想著她,想很多、很多,沒辦法克制。

  這男人要的是她以情意相報,她手足無措了,內心悲喜交雜,在那當下能拿出來回報的,也只有她這一具身軀。

  他離開寨子那天,她跑啊跑,沿著起伏的丘陵線追著隊伍,心裡有滿滿的話,卻不知能不能對他說。

  她什麼承諾也給不了,連安撫都做不到,捨不得他走,只能一直追尋他的身影,內心反反復複、起落無邊,直跟到好幾裡外,那叮叮噹當作響的紅漆鈴音破風吹過天雲,她終才在風裡止步。

  能嗎?

  她真能放膽回應他,不再有所顧忌嗎?

  老天爺真能允她嗎?

  見她臉色陰晴不定,力千鈞心底暗歎,大掌抹了把臉,道:「我沒什麼其他意思,只是單純把想法說出,你別理會我。”

  「這件破得好嚴重,不好縫補了,但布面還能裁出來做襪子。嗯……”她拿著破衣前後翻看,沉吟後笑了。「應該能縫上兩隻大襪子。”

  力千鈞掀著唇欲言又止,覺得姑娘待他似乎哪裡不同,又似乎一切一如以往。

  真要命!真頭大啊!誰可以對他說分明?

  「婉兒,我——”

  「對了,今年寨裡的麻和棉收成都好,我織了些布,也幫力爺做好幾件冬衣,待回到『霸寨』再取給力爺試穿,看看有沒有地方得改,好嗎?”

  「呃……好。”

  雲婉兒溫婉地點點頭,又道:「我來時,大娘和婆婆們托我帶來幾甕醬菜,要給那些尚不能返回『霸寨』的漢子們帶在路上吃,還特別烤了些香麥芝麻餅一塊兒帶來給大夥兒,你想吃嗎?我取些餅過來,好嗎?”

  「呃,好……”

  於是,力千鈞就傻杵在原地,看著姑娘對他羞澀一笑,看著姑娘把破衣鄭重地收在自個兒臂彎裡,看著姑娘身兒一轉,走了出去。

  自始至終,他都覺得身在夢裡,思緒飄飄的,抓不到邊際。

  還有,姑娘來這兒的最終目的……她适才說了嗎?

  走域外的人馬回到玉家行會暫歇,再做整頓後,盛夏早過,秋氣已甚高爽。

  「霸寨馬幫”與「江南玉家”各取所需,各得利益,隊伍又一分為二,馬幫歸馬幫,玉家歸玉家,只除十來名馬幫漢子將繼續走貨到江南去,把此次在域外搜羅到的幾箱珍品馱給合作多時的老鋪代為銷出。

  到江南的這趟路對馬幫漢子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石雲秋起用年輕一輩,衝勁十足的漢子領隊,仍由經驗老道的莫老爹壓隊,自個兒則領著其餘漢子們,趕著大批騾馬先行返回「霸寨”。

  向來領頭的力千鈞這會兒也隨隊回寨。

  他儘管渾身瘀痕,但歇息幾日後,精氣神已然補足,要他再來三趟遠途走貨都不成問題,得留神在意的是母騾春花。

  春花領著騾馬隊挺過那場落石後,一路無事回到玉家行會,但剛抵行會第一天,她狀況忽然不太對了,像是累壞了似的提不起勁,食量變得好差,硬要她吃、又或者連哄帶求地要她多吃一些,她水汪汪的大眼瞧著滿臉焦急的主子時,總有種力不從心的神氣,讓力千鈞當真心如刀割,痛得要命。

  而從行會啟程回「霸寨”的兩天路程,力千鈞捨不得母騾再操勞,他讓她躺在大板車上,一路將她拉回寨子,帶她回家。

  馬幫返抵「霸寨”已五日。

  這五日,力千鈞哪裡也不去,成天守在住處後頭的大草棚裡,和心愛的母騾在一塊兒,連寨中前所未有的慶功兼洗塵大會也沒露臉。石雲秋親自來拎他去大吃大喝,他不依,據說那晚他跟悍馬般的幫主大人幹了一架,打得昏天黑地、風沙四起,被連連擊退的幫主大人最後還氣得大罵——

  「呆頭!你老死在裡面好啦!春花見你這要死不活的德行,板牙都要笑掉!”

  結果,一張方桌和兩張椅凳追著幫主大人擲將出來。

  沒轍了。

  石雲秋最後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哎呀呀,都說人是英雄、錢是膽……呃……是人不是鐵打的。力哥兒儘管生得高強壯碩,連著五天不吃不喝也說不過去,婉兒,你待會兒見著他,得好好叨念他幾句。”扯著姑娘右邊袖子。

  「使不得啊!千萬別罵!咱們大當家的才說他幾句,兩人都打起來了,婉兒瘦瘦弱弱的,萬一力哥兒發瘋發火,她哪吃得了他一拳?”拉著姑娘左臂。

  「婉兒,別怕,力哥兒他要不聽你勸,老婆子教你絕招——就哭給他瞧!得哭得淚眼汪汪、梨花帶雨的,看他心不心疼你。”把姑娘的臉兒扳正。

  雲婉兒臂彎裡挽著兩層的竹編食盒,走了一小段山徑。方來到力千鈞所住的屋子外,就被守在屋外的大娘和婆婆們團團圍住。

  「霸寨”的女人們這幾日常來此地觀望,發現雲婉兒確實比幫主大人強,柔能克剛啊,只要婉兒一進力哥兒的屋,總能待上許久,久到月娘都探臉出來,才見她踏出門來。

  「我知道。我會勸他的。”雲婉兒柔頸略垂,頷了頷首。「你們別太憂心,我進去瞧瞧他。”

  安撫了女人們,她走進岩片堆造起來的矮圍牆,踏進他的屋子。

  這地方一樣是用石料建造的,較她的小石屋大上兩倍有餘,而且天頂更高。

  此時屋中靜謐謐,她將食盒擱在桌上,旋身走往屋後,果然在草棚那兒尋到力千鈞的身影。

  男人在四散的乾草上席地而坐,母騾四腿併攏躺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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