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好姑娘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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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錯來錯去,你們誰都沒錯,錯的是這鬼天候!人家是溫情柔調的風花雪月,咱們這西南天偏愛暴起暴落的冰風霜雪。他天山姥姥的!今兒個晚上要是趕不回寨,喝不到我阿娘親手做的紅燒羊肉湯,我石雲秋三個字從此倒過來寫!” 棗紅大馬已迅速從中段策到隊伍前頭,身為人家「當家的”,遇事自然要當機立斷。石雲秋單臂揮高,長聲一呼,要眾家漢子重新趕路,今夜晚膳上桌之前非趕回「霸寨”不可! 「力頭,春花我先領走,你們倆就別跟著趕路,把姑娘給我照顧妥當了,記得回寨便好。” 「什麼?”要趕路了,力千鈞本欲摟抱姑娘翻身上馬,聽到石雲秋半玩笑、半命令地丟落這麼一句,隨即將他心愛的母騾拉了去,不由得大愣。 「大夥兒跟上啊!今晚趕得回『霸寨』就有得吃、有得喝、有得歡樂,還有軟呼呼的老婆可以抱!來吧!” 悍得跟馬一樣的幫主帶頭沖,一呼百諾,眾漢子們抖擻著精神跟隨。 「喲呼——” 「上吧上吧,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嘿嘿,要頭一顆、要命一條,要漢子很容易,要抱娘子可不簡單!” 「別怕!再難都同它拚了!不怕死、不怕難,就算當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條好漢!” 大小漢子們或步行、或策馬經過他倆面前,不是咧嘴胡笑地擠眉弄眼一番,便是語帶玄機地放話,力千鈞被盯得面更紅、耳更赤,有一種連自個兒尚厘不清的心底秘密被窺看出來的窘迫。 直到壓隊的莫老爹灰眉抬也沒抬,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水煙,騎著匹黑毛騾子從前頭晃過,跟著越行越遠了,力千鈞才猛地抓回神智。 「力爺,你……放我下來吧,我沒事,還能趕路的。” 厚實胸懷裡逸出女子的細軟聲,有幾分膽怯、幾分羞澀。 他垂目,覺得雪光托映中的那張小小瓜子臉格外好看,像剝了殼的水煮蛋,也像浮滾在鮮湯裡的粉溜丸子,粉嫩滑溜…… 不,不只一張臉兒,他看過的,姑娘全身上下皆白嫩,莫名地散著幽香,凝肌真能掐出水似的……噢!混賬!混賬王八蛋!他力千鈞何時變得如此下流卑鄙?都說非禮勿視,他雖不小心看了,那就得非禮勿記、非禮勿思啊! 「力爺?”雲婉兒疑惑又感羞窘地咬咬唇,見男人那張黑炭臉一會兒掀眉、一會兒無聲地齜牙咧嘴,實在弄不明白他究竟怎麼了。 「力爺?”她深吸口氣再喚。 「嗄?啊!”黑瞳陡地一爍,定定神,終於完全「回魂”。「你有話對我說?” 「大夥兒全走遠了,你……你放我下來,咱們該趕路,脫了隊總是不好。” 「咱們不趕的,慢慢走,我背你。”豁出去般沖著姑娘咧嘴笑。 「什、什麼?力爺你——啊!” 雲婉兒忍不住驚呼。 前後不過眨眼間的事兒,她只知眼前一花,身子像是被拋過男人肩頭、往下滑,隨即被扯回,有兩條粗壯鐵臂一直護著她的腰身,待定魂下來,自個兒竟已伏在他的虎背上,雙腿分別被他的手勾在左右腰側,而她的手則再自然不過地攀住他的肩頸。 大腳往前邁進,每一步皆穩,他背著她走。 「力爺,我、我……還是讓我騎馬吧。”心音促急啊!儘管男人的背既寬又厚實,她也不能拿他當騾馬,把自己往他身上馱。 「馬累了。”他淡淡道,巨大腳印仍一個接連一個落在雪地上,仿佛她也只是無端飄落在他肩頭的一粒清雪,渾無重量。 她微怔,語氣略急又說:「那我下來走!力爺,我可以走的,我——” 「你也累了。很累。” 「啊?”杏眸湛了湛。 他側頰,有意無意地瞥了身後的她一眼,又極快地把目光調回前頭。 雲婉兒瞅見他頸項上浮現的血筋,黝膚底下的脈動好明顯,不知怎地,呼息也跟著熱濃起來。 隨馬幫上路三日,她大部分時候雖仍病得頭昏耳鳴,仍留心到他與身邊騾馬相處的方式格外不同,除時常與心愛的母騾咬耳朵、說說體己話,有時怕騾子一路上馱貨太累,又或者山路太過險峻難行,他還會卸貨下來自個兒馱。 而昨日聽馬幫眾人閒聊,才知有一回遇湍流時,他仗著藝高人膽大、一身悍勁,竟將母騾和貨全都扛上肩,硬是渡了河! 現下他背著她走,由著坐騎跟在身側,也是不想馬兒太操勞。 雲婉兒越想,越覺自己真像一件貨物,而且模模糊糊又感覺到,她與母騾春花的際遇有那麼丁點雷同,全教這男人扛上肩頭闖難關,這聯想讓她不禁苦笑。 「力爺,太麻煩你了。”音若歎息。 「不會。很順手,不麻煩。”唉,瞧他說了什麼?順哪只手啊?「呃,我是說,你可以拿我當馬騎,我的背應該比馬背舒服,你騎起來容易些……”如果面前擺著鏡子,力千鈞肯定發現自己正在沖著自己齜牙咧嘴。 老天,他有完沒完?當真拙得要命! 暗自大歎,張口無聲大喊,忍住想自捶兩拳的衝動忍得快得內傷,他白牙陡咬,跟著仿佛使透氣力似的,糾結一團的五官突然整個放弛開來,甩甩頭,幾近自暴自棄地低聲道:「沒事,別理會我,你累了就睡。晚一點回到『霸寨』,我想他們心腸沒那麼歹毒,多少會留下一些吃食,我腳程很快的,待你醒來,說不準咱們已就有得吃、有得喝了。” 風冷颶颼刮過,背後沉靜了好一會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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