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鴛鴦會游龍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帶弟搖頭。「她胸口中了你爹爹的暗器,受傷頗重,後教齊吾爾的手下擒住,已讓幾位蒙族朋友先行帶往塞外去了。”

  聞言,李游龍頒首,了然啟口:「齊吾爾是塞北三王會的人,更是蒙古族的族長,如此為之,是為查清另一椿恩怨。”他忽地呵呵笑出,有些自嘲:「人說禍害遺千年,我記得自己被她打飛落人湖中,竟然還能撿回一條命?”

  「嘿嘿,二姐夫,這你就得感謝我家二姐啦!”

  異口同聲。接著,房門大喇喇被推了開來,一對面容相同的小姑娘大步跨進,手中各端著個大託盤,擺滿幾色萊肴,有湯有茶,著實豐盛。

  「你們喊我什麼?”李游龍其實聽得一清二楚,會試探地再問,是因為注意到帶弟的反應,這對小姑娘這麼稱呼他,按以往慣例,她絕對是不允的,跟著臉紅發怒、要冷聲地斥喝、要努力地與他撇清關係。但現下,那張俏臉紅是紅了,嫣嫣粉粉的,可人極了,卻是單純的羞澀情懷,她、她……怎地不一樣了?

  「喊你二姐夫啊!”盼紫笑嘻嘻地道,與德男將菜肴擺滿桌面。

  喔喔喔——他的親親真的沒生氣,只是徑垂著螓首,兩手在膝上絞著。他做了什麼好事?!老天開始憐憫他的一片癡心嗎?頭昏啊——興奮得頭發昏!

  「關於二姐夫剛才那個問題呢,二姐肯定沒告訴你對不對?唉,我家這位二姐是這個樣子的,什麼話都藏在心裡不說。她呀,見你受傷落入湖中,人跟著也跳進湖裡了,根本不顧自己已忘記泅泳技巧。”盼紫挑了下短髮,隨意道出,卻深深震撼了李游龍。

  「你跳下去救我?”他瞪住床邊女子,嗓音略揚:「你根本不識水性!”他明明記得當年過白芒渡,她教一個鬼臉嚇得跌落江中,還是他救她上來的。

  「我識得。我、我只是忘了,不過現下又想起來了。”帶弟抬起頭反駁,雙頰的顏色真是好看,見他目光灼熱,心中不由得一熱,又趕忙撇開頭。

  李游龍幾要瞧癡,不禁憶起二人湖畔談話,她沒來由地哭泣,怎麼哄也不聽,還主動撲進他懷中,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際,說了些模棱兩可、教人費疑猜的話。

  「你、你是為了護我才傷成這樣,你摔進湖中,我自然是要跳下去救你的,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你別這麼瞧我。”帶弟努力讓聲音持平,在妹妹面前,她總得維持點姐姐的尊嚴。

  李游龍有點教她攪渾了,鬧不懂她對他到底有無情意,心想,若她是為顧及道義才人湖中救他,才委曲自己在床邊伺候,為他敷藥,對他和顏悅色的話,那——大可不必,他李游龍雖癡戀於她,卻不需她任何的施捨。

  「帶弟,我有事要問——”他傾身握住她膝上的手,一動,自己竟愣住了,眼光瞄到右上臂的肌膚。不,那不是肌膚,他的皮膚已經不見了,被腐蝕得坑坑疤疤,泛著詭異的殷紅。

  「李游龍……怎麼了?”帶弟緊聲問,見他神情一凝,知道他已發覺那毒粉在自己身上所遺留的痕跡了。

  慢慢地,他始起左手碰觸自己右臂,仿佛想確定什麼,又慢慢地往肩胛移去,适才,她將清涼藥膏敷存泛癢的傷處,便是這身毒傷?那……他的臉?手指延著頸項一路上移,在自己右頰上摸紊,再不是尋常肌膚。

  「給找鏡子。”他道,平靜低沉,目光如炬。

  「呃……”盼紫和德男立在桌旁,亦感受到氣氛凝滯,四隻眼圓溜溜地轉兒。

  帶弟抿了抿唇,渾不在意地道:「你爹爹已解去你身上的毒,至於那些傷痕是遭毒粉腐蝕所至,沒法兒醫,永遠是這個模樣。”她才不管他心裡作何感想,他醜也好、俊也好,反正……反正是要嫁給他了啦!

  「喔,對啦,藥還沒上完。”她輕呼一聲,小手伸了過來。

  李游龍陡然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碰觸自己,靜靜又道:「給我鏡子。”她手腕皓白,他的五指黝黑,明顯不同,似意識到什麼,他連忙鬆開對她的掌握,胸腔一股悶氣流旋,如壓著千斤重石。

  帶弟凝向他,固執地道:「我還沒幫你上完藥。”

  「鏡子。”他冷靜的聲音微微龜裂。

  「沒有。”她乾脆地回,眼眸眨也不眨。

  「你騙人!”

  「我們家窮,買不起鏡子。”好!說得鏗鏘有力。害得一旁觀望的雙胞趕緊用手捂住嘴,怕隱忍不住耍笑出來。

  李游龍喘著氣,胸腔斷骨雖接續上,敷用「藥王”獨門金創藥,仍泛著疼。但他可不想這麼受制於人,捧著胸,咬牙掀被下床。

  「李游龍,你幹什麼?!回去躺好!我叫你回去躺好!你聽見沒有?”帶弟焦急嚷著,想壓制他躺下卻又不敢,怕一不小心弄痛他。她這麼對他斥喝,倒像回到以往二人相處的模樣了,只是感情卻大大不同,她對他動情、為他心痛,即使出聲怒斥,也包懷濃濃的關切。

  「呃……姐夫,你、你還是回去躺著,呃……那個二姐快哭啦……”盼紫和德男像要逮小雞、小羊似地張臂圍住男子,一邊低聲下氣地提點。

  李游龍臉色蒼白,就是不回床上,眼角余光瞄向一旁木架上的臉盆,他沖了過去,俯身垂視,終於,他在水面上瞧見了自己的臉。

  他成了什麼?!半面郎君!乍現的感覺並非為自己難過、為一張相皮驚懼,美與醜在他心中並不十分重要,待人如是,待己亦如是,更何況他是個性情開闊的男兒漢,絕不會因面容受毀而痛苦傷懷,能傷他的,是那份很濃、很重、很難堪的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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