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鴛鴦會游龍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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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從掛在馬匹肚腹上的皮袋中抽出一條舊毛毯,像裹住初生嬰兒般將她包著,只露出一張可人臉蛋,接著俐落地抱她下馬,哪兒也不去,就直接讓她躺在夜月星空下的草地上,而自己則一骨碌兒挨著她席地而坐,雙目炯炯,光華流轉,幾乎要瞧癡了她。 「你、你……李游龍,你你——”帶弟「你”了很久說不出話,感情澎湃激蕩,極力壓抑下,胸脯起伏甚劇。「你一見面就點人家的穴,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李游龍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自然反應吧,他想她想得心痛、心悸、心慌呵…… 自九江郊外的小屋一別,他尋了個隱密的地方繼續養傷,後來痊癒,他曾暗中潛進四海瞧過她幾回,卻不再莽撞現身,一是身負重責大任,答應「天下名捕”所提之合作後,他忙於佈署,與鷹雄、齊吾爾設下連環陷阱引蛇出洞,耐心等候下,終在前些時候扯出對頭的狐狸尾巴。二是這個姑娘啊,她不樂意見到他的,二人相見總難堪收場,她討厭他、瞧不起他,卻占著他心房不肯離去。 為什麼一見面就點住她的穴,這還用問嗎?!不這麼做,她肯教他抱在懷裡、肯讓他近近、靜靜地瞧著、肯給他聞一聞身上的幽香嗎?!心痛呵…… 「我知道你心裡頭惱我。”丟出一句,他忽地坐直上身,在帶弟幽然似怨眸光的注視下,雙臂陡揚,劈哩啪啦地左右開攻,竟是甩了自己五、六個巴掌。 「李游龍!”帶弟陡喊,心中又急又痛,像被誰掐住頸項,好難呼吸。 他對自己當真不留情面,如臨敵對應,跟誰拼命一般,每一下幾乎都用足力氣,登時,雙頰腫脹發紅,鼻中和嘴角已滲出細細血絲。 帶弟定定地望住他,月光下,他的五官有些朦朧,眼中閃爍的感情卻這般熱烈,見血絲流出,她心一絞,不知怎地一陣氣苦,竟掉出淚來。 「你渾蛋……有毛病,你、你……渾蛋……有毛病……”小嘴喃喃罵著,反反復複就幾個詞兒,倒不罵他「淫賊”了。只是為什麼要罵他,帶弟也鬧不清楚,就覺得自己會掉淚,全是教他惹出來的。 「唉唉,帶弟,親親,我心愛的,我最最心愛的,你別哭……是我不好,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想聞聞你身上的香氣,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一會兒我就送你回去,你別哭、別哭了——唉,你一哭,我心神都亂了,拜託你別哭了……”李游龍真想拿頭去撞牆,他可以面對發脾氣的帶弟、板著俏臉的帶弟、舞弄雙刀想砍翻他的帶弟,可是當帶弟哭成淚人兒,他手腳卻都不知該擺在哪裡,搔頭搓掌、抓耳朵抹鼻子,急得不得了。 「你恢復正常好不好?我一定會解開你腰間麻穴,你不用費力氣扮柔弱,和我虛與委蛇的,我這個人沒什麼好處,但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我承諾待會兒送你回去,就一定會送你回去,你別哭了,這麼硬擠眼淚很累人哪。”他想,她該是擔憂再被他劫走,才教自己哭成這個樣子,想讓他心軟,放她離去。但……但他對她永遠是狠不下心腸的,她真的沒必要哭泣,唉……這麼,只是累了雙方。 他說這些話是以打商量的口吻,甚至是又求又哄的。帶弟運氣想撐起上身,無奈四肢酸軟,輕呼一聲,身子抬到半途又軟了下去。李游龍嘴角都破了,卻渾不知疼似的,只緊張地扶起她,揉著她的背。他一點痛感都沒有嗎?她快被他氣昏了。帶弟埋在他懷裡喘息,眼睫輕合,感受他掌心溫柔的勁道,一顆心浮揚了起來,曠野上夜風清冷,她覺得好熱、好熱、好熱…… 一會兒,他落寞地長歎,「我還是帶你回去吧。”雙臂打算將她橫抱起來。 「李游龍!”帶弟忽地揚聲,吸吸鼻子,故作堅強地道:「你先、先把人家的穴道解開啦!”是月太朦朧、星空太美嗎?她竟不太願意就這麼回客棧,總要……總要問清楚一些事,她胡裡胡塗被抱來這兒也就算了,總不能又胡裡胡塗被抱了回去。 李游龍本已抱她立起身子,欲喚來駿馬,聽到她的要求,動作一頓,垂首深切地望住她,似斟酌再三,他終於瀟灑甩頭,朗聲道: 「好吧,你想親手打我出氣就打吧,也不在乎多些傷痕了。”他沒頭沒腦地道,複又放下懷中姑娘,指尖在她腰間一掐,瞬間解開她的麻穴。 帶弟輕哼了哼,自動掀開毛毯,雙手相互搓揉幫助氣血暢通,她瞪住他,卻惡人先告狀地道:「做什麼瞪住我!” 「我、我我……”他仍是瞪著,扯出一句:「你打吧。” 帶弟稍稍一愣。「我幹什麼打你?” 「你的鴛鴦刀掉在客棧了,要不,你倒可掄刀砍了我,帶弟……你真的很討厭我吧?”最後的問句並非問句,純粹是心底自然而然的抒發。 聞言,帶弟身軀緊緊一顫,瞧著他陰鬱的、帶著壓抑不住的熱情的面容,她發覺自己好似很可惡,能主宰這男子的悲喜,卻固執地想折磨他。 搖搖頭,搖搖頭,除了搖頭,她真不知如何表達意念。 她真的討厭他嗎?!剛開始或許是,不僅是討厭,而是恨死了他。 可現下他這麼問出,眉眼憂鬱,語氣暗啞黯然,在在觸動她的心弦,教她不住、不住地思索……若她真厭惡他,為何分離這一年多的日子,自己總惦著他胸央上的那一抹刀痕?為何在夜闌人靜之際,偏無法安睡,迷迷糊糊地,等回過意識,才知自己又去揭開一隻小小木盒,瞧癡了裡頭兩條銀鏈長生鎖?她想著、念著、不能忘懷的…… 她還能厭惡他嗎?!氣苦酸澀之情湧上心頭,她眸中又聚淚水,這一夜所流的珠淚,比她活了十九個年頭加起來還多。 「噢,帶弟,別哭了。”男子無奈地求著,雙臂毫無建設性地亂揮。 帶弟這會兒強忍下來,倒沒讓淚水過度氾濫,妙目凝向他,尚不太習慣對他顯露情感,只輕聲道:「你嘴角和鼻孔都流出血了。”由懷中掏出一條薰得香香的軟帕,稍稍遲疑地遞去。「擦一擦。” 李游龍如同教雷電劈中,瞧瞧姑娘的臉蛋,又瞧瞧姑娘手裡的帕子,瞧來瞧去的,來回好幾趟,偏不伸手去接。 帶弟雙頰紅撲撲,銀牙一咬,懶得等他反應,小手已探向前去。 一陣香氣撲鼻,柔軟得宛若夢境。這是怎麼回事?他升天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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