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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招弟俏臉微沉,逕自咬著饅頭,卻不回話,她吃得好專心,眼觀鼻,鼻觀心的,將一顆饅頭慢慢食完。鷹雄替她倒了碗茶,她亦是二話不說,雙手捧著茶碗,靜靜喝完。接著鄭重地放下碗,兩眼盯住桌面,輕聲道:「我吃飽了,鷹爺慢用。」她立起身子,筆直朝二樓客房去了。

  鷹雄怔怔瞧著她的身影,又怔怔地收回視線,在座位上愣了好些時候。

  她這是怎麼了?同他耍脾氣嗎?

  一直以為招弟豪爽坦率,有男兒風,卻忽略她也是個姑娘家,有其細膩而難以捉摸的一面。

  不歡暢時,那張女兒家的小臉微罩寒露,斂目垂眉,沉靜嚴肅中,竟會生出可憐韻致,他想著那個模樣,不禁一歎,心頭浮滿一股悶氣,紮得難受。

  姑娘家想些什麼,他總是猜不准呵……

  翌日早晨,鷹雄下樓,剛落座,一名鳩支勁裝的少年由外頭急奔而至,同掌櫃說了幾句,忽地調頭向鷹雄追方看來。他雙目陡亮,快步過來,直接由懷中抽出一封信遞去。

  「這是鷹爺要的消息。主人說,您看了信便知。」

  「有勞。」

  「不敢。」少年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鷹雄開封,攤開紙張一目十行,迅速吞噬信中訊息。

  搜尋了數日,終於有些眉目,那姑娘若是知曉,定會歡喜。持著信,他倏地起身往二樓去,來到招弟的房前。

  「竇姑娘。」他舉手敲門,裡頭好生安靜。

  「竇姑娘?」再敲,仍無回應。

  怪了,平時這個時候,她早醒來,已下樓同他用膳,今日為何……驀地,一個假設閃過腦海,他雙目膛大,「砰」一聲猛地推開房門。

  「客、客官,大爺,您您這是……」跑堂夥計正巧幫人送茶上來,見他粗魯可怖,嚇得差些摔盤。待他回頭,終於認出他的模樣,抖聲又道:「您的房在隔壁……不、不不是那間哩。」

  他當然知道不是住這間,但那個住這間的人呢!

  「小二哥,她去了哪裡?」他鐵青著臉,雙掌猛然按住對方肩膀,目中幾要冒出火來。

  那夥計嚇得三魂七魄差些移位,猛咽口水,努力回想他到底間出什麼。

  「您您、您是說那位姑娘嗎?她一早,天濛濛亮,就、就獨自兒離開啦,不過啊,您甭擔心,她倒是把您和她這幾日的房錢飯錢全結清啦,不、不會把賬賴在您大爺身上的。」高興了沒?放心了吧?能不能放他走呀?!嗚嗚嗚……肩膀疼呵……

  這算什麼?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鷹雄腦中短暫空白,雙手終於鬆開,見狀,那夥計抱著拖盤茶壺連忙跑走,留他愣站在房門前,思緒全往她身上兜轉,終是明白——

  這位竇大姑娘啊,除了不懼怕他,還是第一個有如此膽氣把他說的話當作亂風過耳的人。

  招弟未依約定回隘口處那個茶棚會合,而是直接往北行去,心中雖惱鷹雄將她當成孩童一般,但昨日大堂裡,仍將他道出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聽進耳中。她自是猜測得出,他所托的朋友絕非泛泛之輩,既說那個李爺和帶弟在天臺山出現過,消息定是準確。

  這其中尚有許多關鍵處想不通徹,不懂那個李爺為何擄走帶弟?為何要放疑陣,教他們在溫州打轉這麼多日?!招弟心思全放在上頭,卻不多想自己就這麼離開,不留隻字片言,教她拋下的那個男子會有怎樣的反應。

  沿途行來,向當地人詢問方向,她在許多明顯處作上四海鏢局的記號,或刻在樹幹上,或畫在牆角,心想,若是阿爹或其他鏢局師傅追來,見到記號,就能知道她往何處去了。

  步行四日,終於瞧見馬販商人,招弟挑了一匹健壯褐馬,快馬加鞭繼續北上。

  繞行夜宿,又趕了七八天路程,這日黃昏,騎馬來到一個鄉城,向人打聽才知,此處稱作昭陽鎮,再北行已入天臺山麓。

  這城鎮雖不龐大,頗為繁榮,招弟翻身下馬,牽著馬匹緩緩步進,街道上人來人往,兩旁店家林立,她很快便尋到落腳的客棧。

  在客房中稍作梳洗,吃了些湯麵,她向客棧掌櫃打探一番,並無所獲,便在城中四處走走,希望帶弟會留下一些記號,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巷弄中繞轉了一個多時辰,接著走回大街,她向幾名擺攤的小販詢問,皆無結果,此時,前頭街心上忽地傳出男人響亮的叫駡聲和婦人的哭號,圍著一群人,不知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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