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霸玉偷香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與雍家家主相處已兩個月有餘,這段時日發生不少事。

  先是他雍大爺暫且長住帝京一事,他來到帝京,京中玉商震動,他連個面也不露,某日卻親自造訪城郊十裡外的溪穀小村,拜訪她家師父雲溪老人。

  再有,之前淘獲的那一方玉心,她不得不讓給他,師父九十歲大壽就在兩個月後,她還想著得再另尋珍物作為師父壽辰的賀禮,他竟將一件以前親手雕琢的擺飾直接拉去「福寶齋”,說是給雲溪老人添壽禮之用,那擺件不是玉器,是以福壽石治成的花鳥圓雕,取名為「欣欣向榮”。

  他的那一件擺飾,將石雕「因材施藝、因色取巧”的技藝發揮得淋漓盡致,堪稱巧奪天工,她終才知道他不僅是治玉大家,在石雕上亦是絕世之才。

  石料福壽石在就嵌了「福壽”二字,擺件又取名「欣欣向榮”,頗有「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的美好隱喻,當作賀壽之禮恰好可以,但畢竟那是他的心意,而她和師哥們也有自個兒想對師父表達的心意,所以就算得了他的好,她還是得想著該怎麼為師父賀壽。

  還有兩個月,容她再細細斟酌,眼下最緊要的是他雍大爺的復原之路啊!

  不相處不知道,一相處嚇一跳,老實說,雍大爺當真是個很矛盾的爺。

  他全然明白自己周身上下有多矜貴,尤其明白他的那一雙手,對於整個江北曇陵源雍氏有多緊要,但矛盾的是,他對自個兒的手傷卻總是無緊要、依然雲風輕……嗯,好吧,不能說完全的無關緊要,可說到底,就是一副「也好,怎樣都好,有處理便可”的隨意模樣。

  跟在他身邊的元叔和雙青會盯著他,只是心思到底少了一分女兒家的細膩,讓她看在眼裡禁不住著急,為他著急啊,所以才演變成如今這樣,時不時替他請老大夫過府診療,又時不時往老大夫的醫堂跑,得了什麼醫囑就逮著雍紹白嚴謹遵守,押著他乖乖照辦。

  她也不想這樣,不想被藥煙熏得淚水直流,不想管著他,但,好像已不能不管。

  都不知第幾次眨掉眼中迷蒙,她試著在他的傷指上輕輕揉捏,誘哄般道:「不疼的,我問過老大夫了,他說,至多就是酸酸軟軟,是有些不舒服,但若趁著熏冼之際伸展按摩,會有更好的功效,更容易讓藥效滲進指節裡……你忍著點,我會很輕很輕、很慢很慢,你乖啊……”拆掉夾板的傷指顯得虛軟無力,她小心再小心,好認真地幫他活動指骨和筋脈。

  姑娘家今日自踏進含蘊樓內,幾乎只曉得拿頭頂心對付他。

  她一直捧著他的傷手忙碌,好像連正眼都沒瞧向他一眼。

  他要她來,需要她提供助力的活,僅在於堂上那開切成十塊的鎮宅玉石,但她做的比他原先預期的要多出更多,好像……把他也管上了。

  他沒有太多感覺,僅覺得她要管,那就由著她管。

  他見識過她管著蘇大爹的模樣,把自家老爹當孩子哄,適時給糖吃,有時也凶得很,色厲內荏。

  即便被閨女兒凶巴巴訓話、蘇大爹也受用得很,乖乖被罵,咧開嘴呵呵憨笑,輕易就能朦混過關,而在一旁瞅著的他不得不懷疑——

  姓蘇的大爹哪裡退智?

  分明還是奸巧啊奸巧!

  你忍著點……你乖啊……

  他隱約覺得,這位蘇家姑娘像也把他當成自家人那樣管著。

  他真的沒有太多感覺,真的沒有。

  沒有拘束,也不覺得難受,她若要管,全由她,他沒有異議。

  許是心緒放鬆,肌理亦跟著放鬆,她揉捏的力道忽沉,酸軟加重,令他不自覺發出悶哼。

  「弄疼你了?”蘇仰嫻陡然抬頭,把他的傷指捧在手心都怕捧壞了似的,動都不敢動。

  「疼。”其實算不上疼,他卻順口這麼說。為何要這樣?他懶得想。

  「是我沒拿捏好,對不住,我……我會再小心些。”她表情懊惱,是看到他眉峰由緊變松,還徐徐吐息,她也才跟著籲出一口氣。

  這邊,雍紹白試著動了動受傷的兩指,動到傷處之因,疼痛乍然湧現,他這一次倒連吭都沒吭半聲,而疼歸疼,兩指已能做出較大的動作。

  「慢慢來,你別急,已有顯著進步了不是嗎?還得讓指骨自個兒慢慢長好、慢慢癒合。”蘇仰嫻張大雙眸,來來回回望著他的手和臉。

  她挨在他腿邊,兩人離得甚近,每次望向他,那兩丸烏溜溜的瞳仁都能倒映出他的影。

  他傷處的筋骨被熏洗得暖烘烘,姑娘家的瓜子臉也連帶被熏洗得紅通通。

  「真髒。”他嗓聲輕啞。

  蘇仰嫻愣仼,見他目光在她臉上,想著此時自己的臉容必然一塌糊塗,被嗆人的藥煙熏冼得涕泗縱橫,擦都來不及擦,能乾淨到哪裡去。

  「我、我……對不起,我檫好了再幫你揉捏,是我沒留意。”她連忙騰出一手,從懷裡掏出素帕擦拭臉蛋,尤其雙眼和鼻下,拭過又拭,膚澤磨得更紅。

  「真髒,不是在說你。”等到她擦好臉蛋,他突然這麼說。

  「啊?”蘇仰嫻不懂了,卻見他眼神輕掠,幽幽看向她身後。

  她身後能有什麼?不就收置在樓堂裡的那十塊玉石?

  啊!等等,她好像懂了,他說「真髒”的意思是……

  她循著他的目光回首,開切成十塊的鎮宅玉石皆未去皮,這兩個多月來,他指上盡避帶傷,不能動手治玉,在她輔助下卻已完全抓出陰陽玉脈的走向,重新穩下玉石中玉靈。

  如今萬事具備,只欠他這一股東風,無奈還得再忍,忍耐的同時,他必然在腦海中磨過無數次,以心觀玉,一回再一回,而憑他的能耐,即使尚未去皮,也必然能從十塊玉石的切面看出玉料本身。

  髒。這行話指的是玉料中顏色不好的雜質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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