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可愛薄情郎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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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面前,她是溫和沉定的管事姑娘,但來到他身邊,和他的沉悶性子一相較,她顯得活潑多了。兩人處在一塊兒時,總是她說著、問著,他靜靜聽、靜靜回答她的問話。 然後又隔了幾天的某日夜裡,她捧著厚厚冊子來敲他的門,瞥見那本疑似賬冊的東西,他厲目瞬間瞠大,她卻笑彎了腰,只說她這位「主內的」得跟他這位「主外的」好好查一下賬務,因為在她未接手前,東大宅和碼頭總倉兩邊的賬全作在一起,瞧起來好教人眼花撩亂,而她出自奇人異士群聚的連環十二島門下,絕不能容忍此等混亂之狀再繼續。 她一個大姑娘家在男人寢房裡賴至夜半還不走,毫不避諱。 那是奇特的一夜,神檀香氣隱隱四伏。 她燃起幾盞油燈,讓照明充足,幾是強押著他端坐在那堆賬務面前。 好慘。對帳對得他頭昏眼花,他還寧可在碼頭區、頂著南洋烈日連續工作十二個時辰,怎麼都好過瞧著厚冊上那些不入眼的數與字。 八成見他快撐持不住,眼皮直往底下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姑娘終於好心喊停。她沒離去,卻在收拾冊子和筆墨後,在深夜煮起茶湯。 煮茶…… 唉,就煮吧,他毫無異議,怎麼都比對帳強。 他沉默地看著她在自個兒的地盤「撒野」,沉默地看著她搬來那些煮茶用具,最後,沉默地喝著她細心煮出的香茗。 她說,飲茶這事兒,一人獨品叫「神」,兩人共飲曰「趣」。 於是,在這種他還體會不太出來精髓的「趣」裡,他靜默啜飲著,心平靜,神安寧,聽她說起在遼東小漁村和連環十二島的生活瑣事,聽啊聽,聽到興味之處,他嘴角會不自覺地勾起。 不單單只說著自己,她還問起他西漠故鄉的種種,他說了些,她又問,他再答,她還要問,他只得再答,答到她不再追問、又或者另啟新話題為止。 那晚,他頭一回知道自己原來也能和人天南地北閒聊。 一切就如此開始。 自那次以後,他的寢房從「偶有」姑娘出沒,漸漸變成「時有」姑娘來來去去,而他也從開始的困惑、訝然、摸不著頭緒,到如今的隨意。 隨意、隨意,盡隨姑娘之意,這夜訪之舉已變得再隨意不過。 這一方,見男人抿起唇,陸丹華微微一笑,淡語:「你要是困了,那就睡吧。」 她剛過去要把醒酒茶端走,巴羅卻兩個跨步走近,取起黑呼呼的茶,咕嚕咕嚕一口氣灌完,渾不感到燙舌似的。 「喝慢點啊……」丹華歎氣,然話音未止,醒酒茶早見底了。 「頭兒不在島上,我晚些還得趕回碼頭總倉,和其它人輪番守夜,並不困。」放下碗,他大掌粗獷地抹了下嘴,把唇邊的烏汁抹去。 聞言,丹華點點頭,秀面淡浮憂色。「主爺返回中原好幾個月,部分弟兄也跟著他回去。我這些天聽說了,碼頭一帶發生好幾起鬥毆,全是顧主太過苛刻,底下碼頭工人受不住,群起反抗,可顧主又找來好些打手,有誰鬧事就開打,結果鬧到現在事情也沒能圓滿解決……」 「咱們底下的雇工很受照顧,頭兒對他們很慷慨,不會有事。」他並不擔心自家碼頭工人,而是得嚴防有心者利用此混亂時候,潛進總倉中動什麼手腳。但這些「外頭」的事,她不必要知道。 「嗯。」陸丹華再次頷首。「那……你要小心。」 「嗯。」沉嗓一應。 房中靜默了。 她不語,男人更加無話,只會直勾勾凝注。 然而丹華像是有話欲問,卻躊躇著,也不知顧慮什麼。 她低斂的墨睫輕顫,抿抿朱瓣,好不容易終於問出口。「巴羅,主爺回中原去,你一直留在南洋管外頭的事,沒能跟著大船回去一趟……你有想過要回故土看看嗎?」 巴羅眉峰淡攏了攏,道:「能回去時,自然就回去。」他孑然一身,跟著頭兒和一干兄弟們,哪裡都能過活,沒其它多餘的想法。 也不曉得被男人話中的什麼所觸動,陸丹華方寸微絞,盈盈眸光顯得幽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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