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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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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背著她,淡定而平靜地說著,但她卻聽出了隱含著的無奈和傷痛。 封玉,你當真僅是一名大夫嗎?她落寞一笑,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悄然捏緊了手中一直握著的休書。 這是自己無意中在梳粧檯前的案櫃裡看到的。若他們真僅僅是大夫與病人的關係,那她為什麼會有這紙休書? 「小雪,是你嗎?」 寂靜的房內忽然傳出了一道微顯虛弱的聲音,夾帶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她微微一遲疑,終於開口道:「是我,燕紅焰。」 房門忽然被打了開來,她看見了一張蒼白憔悴的臉。 「封大夫——」看著他眉宇間的那抹倦意,恍然間,她的心中竟劃過了一絲隱隱的疼痛。 「紅——燕姑娘……」封玉淡定的眼底隱隱閃過一絲複雜,但無血色的唇角依然掛著淡淡的輕笑,「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來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事情。」她低垂著眼,手中的休書又握緊了些。 封玉怔了怔,看了她良久,終於輕歎了口氣,「進來再說吧,外頭冷。」 寂靜的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她在桌旁坐了下來,微皺著眉,看了眼一臉蒼白的他,「封大夫,你病了?」 「沒事,只是受了些風寒罷了。」他淡笑著搖了搖頭。 「娘說,你明日便要走?」 「是。你既然沒事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 她忽然抬眸,深深望進他的眼裡,「但我卻有一些事想問你。」 「什麼事?」他避開了她探究的眼,「姑娘不妨直說。」 「我想知道,這是什麼?」燕紅焰拿出了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休書,遞到他面前,「你和我曾是夫妻,對嗎?」 盯著她手中早已泛黃的休書,他心中又是一痛,緊咬住牙根,他笑得雲淡風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既然忘了,就讓它過去了吧!」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是讓我忘記過去?」 「很多事,也許忘記會更好!」 「但我只想擁有完整的記憶。無論是好是壞,那畢竟是我所經歷過的,我不想忘記它。」那雙美麗的眼,執著依然,固執依舊。 燕紅焰,依然還是昔日的燕紅焰。但他封玉,卻已不再是昔日的封玉。他已沒有任何資格再給她幸福。 「紅焰,為什麼你還是這麼固執?」他微微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傷痛,「你若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六年前,你雖嫁給了我,卻不是心甘情願。所以,三年前,我便簽下了這紙休書,還你自由。」 「你我三年的夫妻難道沒有絲毫感情嗎?」她垂下眼簾,低問。 「形同陌路。」悄然捂住心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他笑得淒涼。 「那為什麼你要娶我?」她驀然抬首,「既然我們沒有感情,你又為什麼要娶我?」 「因為、因為我不忍心見你……被東方顯龍拋棄,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如針刺般的話,句句直刺進她的心底,眼中的神色慢慢冷卻了下去,她看了他良久,輕笑,卻笑得艱澀而冰冷。 「果然是應該忘記的。」 「你後悔知道了,是嗎?」極力強咽下胸臆間湧上的血腥,他的神色依然平靜,只是淡漠地問。 「不,不後悔。該知道的事,無論多傷多痛,我還是要知道。封大夫,打擾了。」她冷然站起了身,轉身走出了房門。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那一道火紅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哥,你這是何苦?」一直站在門外的封雪,走了進來,神色哀傷,「你這樣說你自己,只是為了不想她為你傷心,對不對?」 封玉並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臺前。 窗外,雪落無聲,暗沉的天際已微微露出了一絲微亮的光芒。 「天,就快要亮了!」他輕輕一笑,淒涼而落寞。 天亮了,那他的生命便也走到了盡頭。 天,終於亮了。 雪,也終於停了。 但天地間的寒意,卻像是能滲入人的骨髓裡,幾乎連人的血液都能凍結。 封玉坐在溫暖的馬車裡,身上雖蓋著厚重的裘衣,卻依然抵擋不住身體裡的寒意。 胸腔中冷冷的疼痛如利刃般在絞著他的身心,他知道,他的時間就要到了。 「小雪……」他微微動了動唇,但急湧而出的,卻是溫熱的鮮血。 「大哥,」封雪沒有哭,只是顫抖著手輕輕為他拭去唇邊的血,「你想要什麼?」 「幫我……掀開簾子,我想、我想看看外面……」 封雪點了點頭,將簾子輕輕掀了開來。 冷風,從外面躥了進來,封玉忍不住低聲咳嗽起來,卻依然堅持著,讓小雪撐扶著他靠在窗前。 窗外,一片銀白的道路旁,片片紅梅綻放如火,他怔然瞧著,仿佛有些癡了。 「這些梅,真的很美。」他淡淡地微笑,眼中依然藏著眷戀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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