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秋色不平分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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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那裡,用最堅定最堅定的眼神望著自己。他的臉上有期盼、有受傷、有自尊受損而不甘的憤怒、有來自心底關於未知情感脆弱的恐慌…… 而為了什麼呢?林飛一時迷惑了。這個人是北魏的王者,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孤兒,可為什麼這一刻,她覺得她才是那個站在高處的人,正俯視著等待宣判的他呢。 蜷握的手指握緊又鬆開。這短暫又無比悠長的一刻,連草葉上的露水也都凝滯了。想要成為對某人而言不可被替代的存在,而這個人其實早就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他的一切早已表白得如此清楚,他眼中跳動的火焰,讓她再也無法繼續裝作視而不見。雖然她以為她的喜歡,和佛狸的喜歡不一樣。但其實喜歡這種情感的本質永遠都一樣。 即使最初只是淺淺的好意,因另一人執拗無悔的眼神,也就在不覺中變得越發深沉。 他們站在野外的小道,四目相向,幽幽凝望。只需要一個回答,他們從此就會變得不再一樣。 黑色的火焰跳動在少年幽深的眼眸裡。看著那倔強又兇狠的樣子,林飛忽然覺得格外心憐。 她遇到的這個有點瘋狂的傢伙,是她所見過的人裡最執拗的一個,也是最執迷不悟的一個。無論他做了什麼選擇,無論在他人眼中是對是錯,他都會固執地堅持到底……也包括對她。所以就算她說她的喜歡和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想必也沒有用。何況,她已不敢再如此堅稱了…… 心也隨著波浪般起伏的青草動搖。在他說出,她對他是必要的一刻……隱隱地察覺,或許,這才是她真正期望的東西。想要成為對誰來說不可被替代最最重要的存在;想要被誰這樣渴求深愛;會有這種近乎病態的渴慕,是來自她對所有情感的饑渴。是因為她是個沒有親人的孤兒…… 「也許我永遠都不能像你喜歡我這麼喜歡你,即使這樣,你也還是要堅持你的選擇嗎?」她輕輕說著,低下頭,撥弄長及手邊的青草,任由風掠起她最美麗的頭髮,向四周吹成黑色的紗幕。 「你真的很殘忍呢。」少年微微苦笑,「你總是對我誠實到殘忍的地步。可是沒有辦法……一遇到你,我就沒有辦法了。我最不能失去的、我想要一直擁有的、我所唯一信賴的……都只能是你。」 「因為我救過你嗎……」她囁嚅著說,「可是也許,像我這樣的人,以後還會出現的。也許你只是還沒有和那個人相遇。」「已經相遇了。那個人就是你。」少年微笑了,「從我十二歲那年開始,就早早地認定了你。」 她無力地把頭靠上去,恨恨地咬住自己在風裡飛來舞去的髮絲,低低地說:「為什麼我有一種很倒黴的感覺?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去北魏啊,難道就是要認識你嗎?」 他發出清脆的笑,收攏手臂抱緊她,「大概就是如此,所以認命吧。」 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透過他,她望向小道那邊的原野。那裡開放著一片妖異濃豔得近于黑紅色的花朵。她知道,那是秋彼岸,那是彼岸花。與「瘋狂、血腥」總要聯繫在一起的不詳花朵。 「你在說什麼……」他聽到她小聲地說了句話。 「沒什麼。」她微笑起來,天邊最後一抹夕輝在她的額角抹下金燦燦的光芒,嘴邊漾起兩個圓圓的小渦,反射著粼粼的光彩。 「我們去騎馬吧!」她躍上馬背,「既然已經出城,就不要那麼快回去!」不等他的回答,她縱馬揚鞭。任由拓拔燾喊著她的名字在身後追趕。她只是看著前方,看著青翠盡去,轉為澄黃。由原野的青草地,一路馳入田間小道中。微笑著,逃離背對的夕陽。 她所輕念的那句話是——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這是《佛經》裡對彼岸花的形容。那意味著分離、傷心、不吉祥的花,為何偏偏是他們愛情的見證。那如火、如血、如荼的死人花,又為何最接近他凝望她時,眼眸中的顏色呢。瘋狂與熾烈…… 微微地笑,她微微地笑,笑著讓眼角的淚珠滑下,笑著用美麗的樣子回眸,向那個總要辛苦追趕她的少年招手。 「——佛狸!」 「看你還逃向哪邊。」他低喝一聲,突然雙騎並轡縱身躍起一掀衣擺跳上她跨下的馬背。手腕一揚勒住馬頭,得意地附在她耳畔道:「逃不掉的。」 她保持著微笑看他,笑得那麼美麗,以至於他終於目眩神迷,那些個用以掩飾的表情,層層褪去,他只是看著她,像最普通的少年看著最普通的少女。 低頭,親吻她的嘴唇。兩個人一齊滾下馬背,滾入道旁最絢麗的秋色裡。 輕輕地吻她,又重重地咬她,時而皺眉,時而怔怔地看著她,他用力捧住她的臉,問:「不逃了嗎?」 她靜靜地微笑,說:「嗯。」 既然無法逃避,那麼,就接受吧。即使這個人是一團烈火,她也終究無法狠心離棄。做人還是乾脆簡單的好,既然不能捨棄他,那麼,就只好學著去愛他了。 把我的「喜歡」,變成與你一樣的「喜歡」吧。 因為能夠把我看得比什麼都更重要的人,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就只有我面前的這個你。即使這是被動式的感情,也在這一刻,真實溢滿胸腔。 感受到了他的執著,變得無法不去回應。就像以前說的那樣,她對佛狸最沒轍了……她最終還是要心軟,要對他投降……為什麼呢,睜大澄澈的眼睛,她看著那個正向自己俯望而來的少年。 「別動。」指肚摸上她的臉,「這裡沾了東西。」 手指在眼前遊移,直至額角,他整理她的頭髮,然後從懷裡掏出那根簪子,緩慢鄭重地插上去。 「現在可以收下了吧。要是再隨便把它送人。我不會饒了你。」小聲地說出威脅,卻在看到少女近在眼前被放大的絢爛微笑時,一個恍惚,被奪去主動權。 將手指輕壓在他冰冷的唇上,她壞心眼地說一聲:「那可沒准。我這麼貪吃,要是哪天看到想要買的零嘴又沒有帶銀子,就拿它抵債吧。」 聞言他卻笑了。會這樣說,就表示她收下了啊。 「嘖嘖,真是大膽。摸秋是入夜才開始。」田邊傳來一聲訕笑。拓拔燾和林飛一齊轉頭,看到的是扛著農具的農家。 「摸秋?摸秋是什麼。」林飛不怕生地打聽。 拓拔燾苦笑了一下,拽起她的手,在農人的笑聲裡一直跑到另一條隴上。 「喂喂!你幹嗎啦,馬還在那邊放著啊。」林飛用力地想要掙脫,這樣跑下去,她才梳好的頭髮又會亂掉。 「沒關係。它們比你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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