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江雨朵 > 秋色不平分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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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要!」林飛露出驚恐的臉色,手指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在拓拔燾發表完那番「特定對象」的言論後,她就再不敢隨便從他那裡收下禮物了。如果要問為什麼,那就好像一旦收下這根發簪,她就按下了終身不得反悔的手印。 太過直接的拒絕,讓屋內的空氣一時間凝滯了下來。 「那我先替你收著好了。」 少年淡淡地笑著,深色的衣袖在案上一拂,把發簪又收回袖子裡。 松了口氣的同時,林飛又倍感壓力。總覺得近來的佛狸,讓她有種陌生又害怕的感覺。胡亂地吃著糕點,她尋找可以讓自己恢復正常的話題。 「那個夏雲也蠻奇怪的。開始搶也要搶到,怎麼會又故作大方地送給你嘛。」 少年垂著睫毛,看著手中的茶盞,像在想什麼心事,心不在焉吹了吹因滾沸而飄浮的茶葉後才說:「不知道呢。」 「一定是青檀讓他這麼做的。」提起那個叫青檀的琴師,林飛的心情就好了起來,「你不覺得他真是一個親切美麗的人嗎?雖然不會說話,但卻一直對我笑呢。」 「下次再見到他,我會殺了他呦。」 「咳咳……」被少年平靜的聲音下隱藏的喻意嚇到,林飛嗆得咳嗽了起來。「你在開什麼玩笑啊。」 「你總把我的話當成玩笑呢。」少年轉過頭,淡淡地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齒和深邃幽遠的眼眸卻有著令人無法平順呼吸的冷窒。 「可是你和他……無怨無仇……」林飛捏著早已變形的點心,結結巴巴道:「今天又是初次見面。何況他連話也不會說,又怎麼會得罪你呢。」 「既然不想我殺他,就別再提這個人。」少年回過頭,又吹了吹茶葉。好像剛才說要殺人的話,只是個玩笑一樣,卻在抿了一口水後補充:「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用那種過於熱心的口吻提起我以外的名字呢。」放下茶盞,少年慢慢地擦過林飛的肩膀。 她愕然地看著佛狸這樣走了出去,走到一地冰冷的紅色月光裡。那個與月亮出奇相匹配的少年的肩膀,罩滿這一晚月色的不祥。 這一夜發生了很多事,但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林飛,所思考的只是那個習慣於不動聲色淡淡微微的佛狸,竟然口氣強烈地一連和她說了三個非常。 對佛狸而言,我是不是最特別的人呢? ——迷迷糊糊睡著之際,抱著枕頭的林飛竟不知不覺浮起一絲笑意。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魏國已經由太子監國?」 「……」 「你明不明白現在的魏國老大已經是拓拔燾?」 「……」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呢?」 「除了階下囚莫非還能有其他身份?」 穿著烏色絹衣黑髮如紗的麗人,雙眼微眯,保持著懶洋洋斜靠在太師椅上的姿勢,穿著道士裝扮的說客。 水晶的筆洗置於案幾,香爐嫋嫋飄溢出類似花香的氣息。開著大朵白花的盆栽架置在雙面鏤空的漆色屏風裡。華美的殿室內唯一礙眼的,只有散落一地的瓜果桃核皮,而那無疑是擁有與傲人美貌成反比的痞子氣質的住客,於拜訪者來到不久前,刻意製造用以表示歡迎的垃圾。 「如果住在華堂美軒,吃著每日由禦廚送來的點心佳餚的人叫做階下囚,那我也想成為階下囚試試看呢。」打了個哈欠,對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課業已厭煩的道士揣著雙手,興趣缺缺地說著。 「以前都不曉得師妹你是這麼死心眼的傢伙。拓拔燾找人刺殺的是他老爹,又不是我們的爹。你根本沒必要因為這件事,與他僵持這麼久嘛!」 害得他天天定時定點來此報到,重複說著連他自己都已經聽出繭子的老調。 「能把這種事若無其事講出來的你,神經也不是一般的粗壯呢。」林飛微微冷嗤著垂下眼睫。 江南一行曾經是美麗的,曾經在某夜入睡之前,她懷疑自己幾乎相信了那個少年他所聲稱的戀慕。 可惜接下來發生的,並非什麼愛情故事,而是超越了她想像的事態進展。北魏王拓拔嗣在軍中接見夏國使者意外被刺身亡。而那時陪伴在王身畔從不離左右的國師,悲痛地傳出王上最後的聖喻——扶請太子登基。 乍然在途中聽聞這樣的消息時,她還以為是戰爭時期慣用的以訛傳訛迷惑軍心的假情報。而對上少年幽深晦澀的表情,才發覺自己有多麼的自以為是。 帶她來江南只是為了移花接木。 與魏彪的偶遇是不令她起疑的安排。 曾經聽不懂的他與夏雲的對話,在事後回想中恍悟原來是筆交易。 是魏國的新王,要與盟國的主君,見面的密謀。 不讓自己的手沾上一滴血,少年漂亮地請來了盟國的使者刺殺自己的父親。而相應的,他會在登基之後,實現曾經許下的諾言。 就像師兄所言…… 這些國家政治的事,原本離她很是遙遠。她身為袖手旁觀的過客,只要今後也繼續這樣瀟灑地當她的過客就好了。 可是心口不可遏止地疼痛。只要見到少年的臉,就會氣憤得無法自製。 為了防止她說出些什麼,國師府被搬入皇宮一角。 「只要承認他對外宣稱的話就可以了。只是點頭認可他是正式的君主就可以了。」寇謙之也曾在沒有厭倦這份說客的工作前好奇地問她,「這樣簡單的事,為何你做不到?」 是啊。她為何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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