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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彪形大漢漲紅臉,狼狽奔出當鋪大門。

  朱子夜在屏風後,將一切看進眼裡,當作看戲一般,津津有味。

  女夥計見兇神惡煞落荒而逃,快樂地從櫃檯下爬出來,清掃大廳,動作利落流暢,不一會兒,大廳恢復乾淨與平靜。

  「謙哥,幸好你正好檢到印有梁家窯燒印記的那塊碎片。」女夥計按住仍坪坪直跳的心窩口,鬆口氣道。

  「他帶來的瓷壺,一摸便知道不是古物。」實際上,連摸都不用摸,雙眼一瞟,價值立現。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故意來亂的?」

  「八成也是他動了手腳,讓壺摔破,以為我們就會乖乖認賠。日後,這種人只會更多不會更少,你多留意些,阿義及武威會輪流守在大廳,不會有事。」公孫謙以笑容安撫女夥計的受驚惶恐。

  「嗯。」聽公孫謙這麼說,她安心不少。

  「另外,妅意與冰心都說,她們打算開始跟著你學習坐鎮櫃檯,從明天起,你帶她們一塊兒招呼客人,她們不懂的,你多教她們,她們做錯,你可以教訓她們。」公孫謙對女夥計道。

  「妅意和冰心?她們才多大?尤其是妅意……」根本就和小當家一樣,是個小娃娃呀。

  「總是要學的,不過是早一些罷了。」歐陽妅意她們自己開了口,誰也勸退不了,由她們去吧。

  公孫謙發現朱子夜站在一旁,他視她如妹,與歐陽妅意一般,俊雅微笑。

  「朱朱,你要找秦關嗎?」出於直覺,也出於慣例,公孫謙問出全當鋪人見到朱子夜時都會問的句子。

  「我沒有要找關哥,為什麼我一路走過來,就有超過五個人這樣問我?」朱子夜晃進當鋪,公孫謙要她留心腳下是否有殘瓷碎片,她才不害怕,完全沒放慢步伐,仍是蹦蹦跳跳走近他。「我是來看看當鋪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秦關當然還是要找,但那是待會兒的事。她不放心當鋪剛開張的情況,姨丈的後事甫處理完,留下太多事情尚未處理,鋪裡除了幾位老員工外,其餘都是青嫩生手,難保不會有歹人抱著欺負稚拙雛鳥的惡念頭上門找確,彪形大漢不就是一個例子?

  方才她見彪形大漢鬧事,差點想拿馬鞭抽他幾鞭先。

  不過,她的衝動方式不好,不一定拚武力就能勝過大漢,公孫謙處置得比較高竿,看來,當鋪應該會以最短的時間恢復正常。

  「我猜錯了?抱歉抱歉,因為我印象中,與你最常交談的對話便是『謙哥,你瞧見關哥沒?』 、『有,阿關應該在西廂後方的匠房』 、『謝謝』 、『不客氣』 。

  所以我才會以為你這回一樣準備問我類似的問題。」公孫謙一方面是道歉,一方面也是調侃。

  朱子夜本想反駁,但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只能撓撓臉,咧嘴欲笑。

  「當鋪情況一切都好,沒有需要你幫忙的,若有,我會不客氣地開口請你出力。謝謝你。」公孫謙感謝朱子夜在當鋪最低迷時期,用爽朗笑顏,為鋪裡增添溫暖陽光。

  「好呀,不用同我客氣哦,就算是要我幫忙掃地洗衣服,我也可以哦。」朱子夜拍胸脯。十三歲的小女娃兒,胸前可是發育得極好,雖稱不上巨乳,但已不容小覦,發育空間仍無可限量。

  「嗯。」公孫謙頷笑。

  「那……謙哥,你有瞧見關哥嗎?」她在匠房和秦關房裡都找不到人。

  果然,還是忍不住問了老話。

  「阿關應該在庫房整理一些破損的流當品,有的珠花掉了玉,有的發釵彎曲,他準備動手修補它們。」秦關的巧手,讓首飾有起死回生的機會,他與秦關談過,既然他有此本領,日後嚴家當鋪拓展副業時,不妨將其考慮進去。

  「那我去找他。」朱子夜開心道。

  「去吧。」

  朱子夜與公孫謙擦肩而過,他繼續低頭叮嚀女夥計若再遇歹客,應該如何應對進退,她則是像只輕快飛舞的蝶,拍振漂亮蝶翼,急忙要去秦關身旁,陪秦關一塊兒整理流當品。

  此時此刻的朱子夜與公孫謙,誰也不曾預料到,在將來,她會迷戀上他,她會追逐著他,她會為他哭泣掉淚,她會為他,傷了另一個人的心……

  秦關正在翻新十來支舊款式的銀釵、手環和項鍊,它們並非古物,也沒有太獨特的紀念意義,因此,就算把上頭紅寶拆下,換成綠寶,亦無損其價值。原來單調的釵,綴上銀穗,變得極具生氣;改變手環珠玉顏色,老氣的款式,也能瞬間亮眼起來。

  秦關專注於雙手間銀光閃閃的飾品,眸子眨也不眨,手裡銼刀修整飾品銳角,一旁熔煉著銀粒的火光,使得房裡溫度升高不少,他的額際因而凝結了不少汗珠,濡濕他系在額頭的灰色頭巾,拓開深灰的汗漬。

  朱子夜很喜歡看這號表情的秦關,有時更會直接看傻了呢。

  秦關嚴格算來,並不是英俊好看的男孩!也許,以他的年紀,應該得改口稱他為男人了吧― 濃眉,鷹眸,臉龐輪廓剛棱有型,像還沒磨平修光過的木雕粗埋,雖不精緻,但自成另種風味。為了工作之便,他綁上頭巾,不讓汗珠有機會落入熔煉鍋裡,長髮隨興綁起,幾繒髮絲垂下,它們長短不一,是因為他曾太過認真在焊銀過程中,被燒去大半截。

  他不像公孫謙時常臉上掛著親切笑容,不熟識他的人會直接認定他冷漠難以相處,這當然也是部分的事實啦,連熟識他的她都曾被他的寡言給凍傷,幸好她性子大剌刺,轉過身就會忘掉不愉快的事,否則兩人的哥兒們情戚哪能延續到第五年呀?秦關放下手裡的釵,轉頭覦她。

  「你還要站外頭站多久?」他早就察覺她的到來,也察覺到她打量人的目光許久。

  「我不想打擾你工作嘛。」

  「你有這麼客氣嗎?」秦關沒嗤鼻,沒冷哼,倒罕見笑了。

  「最近鋪裡每個人都忙,總覺得大夥都沒時間閒話家常。」朱子夜一踏進燠熱房裡,就開始脫下滾毛背子,朝椅背上胡亂擱。

  「情況會慢慢改善。」秦關亦有同感,不過,這只是過渡時期,眾人很快便能習慣這種改變。

  「你們會不會擔心?」

  「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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