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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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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主子和下人全是同一種調調?」朱子夜翻翻白眼。指責別人是賊的氣焰都很囂張。 「你說什麼」」壯女侍眼看就要衝上來教訓她的出言不遜,但被秦關擋下。 「你們的行徑,稱之為『 誣賴』 。」秦關語氣低沉,擋在窗扇前,護住朱子夜。 「我只是在找回我的鑒金鳳簪。」嬌嬌女不同意秦關的用詞。 「你無法證明鳳簪是她拿走。」 「讓我搜過,我就能證明是或不是。」她說得理直氣壯,好似天下道理,她說了便算。 「那我也誣賴你偷走我家暴暴身上的跳蚤呀,你讓我搜身,我就讓你搜身。」 朱子夜仗著有秦關擋在前方,沒有被捉花臉的危險,講起話來自然大聲。 「放肆。」嬌嬌女斥喝人毋須齜牙咧嘴,淡淡一凜,周遭手下便會自動將這句話的恫喝發揮得淋漓盡致,漢子們兇神惡煞圍上來,女侍們亮出爪子,像要狠狠耙人一般。 「我不會放四,我只會放羊。」牧場兒女的好本領。 「掌她嘴!」嬌嬌女難得加大音量,花顏微微獰了起來。 「誰敢動她!」秦關不容任何人上前,靠近朱子夜。 「我現在認為鑒金鳳簪一定在她身上,就算沒有,也是她偷藏起來,我要帶她上官府,請南城知縣評個公道。」嬌嬌女見多了官威,懂得利用官戚身分,禮部尚書的掌上明珠對上平民老百姓,知縣會判誰對誰錯,用腳趾想也知道答案。 「有偷沒偷全是你一個人說了就算呀?」朱子夜腮幫子鼓鼓脹脹,朝嬌嬌女做鬼臉。 「那又如何?」嬌嬌女冷冷扯唇一笑,姿態宛若綻放于至高山頂的天山雪蓮,俯瞰腳下萬物。 「你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誰,膽敢對她不敬,你準備吃不完兜著走吧!」壯女侍總能清楚自家主子沒挑明脫口的狠話,相當盡責地適時加油添醋。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同理,遇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官家千金也一樣。朱子夜頭一回覺得面對「人」這種生物,比面對一大群羊兒更累。 「無妨,讓知縣評個公道,既然你能認定鑒金鳳釵在她身上,也能認定簪子是我所拿,我與你走一趟官府。」秦關要一肩擔下所有麻煩,不要與朱子夜牽上半分干係。 「關哥!他們故意找我們麻煩,你又何必……不然我讓他們搜身嘛!來呀!要脫要剝隨便你們!你們找得出哈勞什子鳳簪,要我把它吞下去我也照辦― 」朱子夜又從窗子跳出來,這回不躲在秦關身後,反倒朝他身前一挺,腰杆子又硬又直,她的身形不足以完全護住秦關,但架式取勝。 此情此景,秦關並非首次遇過,她不自量力想保護他的次數,真難扳指數盡,有一回在山裡遇見狼群、有一回巷尾遭到地痞流氓包圍、有一回她熱血沸騰去救無助可憐的小孤女,不讓她淪為淫官手裡玩物,反而害得她與他身陷險境,被兵差追著打……唯一不隨時間改變的是,一遇到危險,她不會永遠藏在他身後,等他解決難題,她會像只母雞,努力伸展手臂,好似這樣就可以護衛背後的他,也不想想與他相較之下,她太瘦、太矮、太單薄,她才該是被保護的一方。 「我說了,簪子不一定在你身上,你偷了,藏在某處,就算搜你身,怕是也找不著。」嬌嬌女未審先判,一字一句,都將朱子夜視之為賊。 眼下無論搜不搜得出鑒金鳳簪,朱子夜的黑鍋都背定了,除非,鑒金鳳釵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而且,有人嚷著「姑娘!找著了!找著您的鳳簪了!」,才能解決所有麻煩,但,天底下怎可能有如此湊巧的事情發生? 偏偏― 「姑娘!找著了!找著了!您的鳳簪找著了!」酒樓夥計興匆匆疾步奔來,手上揮舞招搖的鑒金鳳簪金光閃閃。突如其來的發展,惹來一片死寂。驕傲控訴別人是賊的嬌嬌女、身旁一干與主人同仇敵愾的侍女護衛、被護在纖瘦身後的秦關、化身人肉盾牌的朱子夜,全都呆住。 鑾金鳳簪搖得啪啪直響,鳳眼嵌入的紅寶,燦亮得像在笑。 酒樓夥計大概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仍帶有笑容,一張嘴嘰喳說個沒停。 「姑娘,您的鳳簪掉在酒樓水廊邊的園圃旁,咱樓裡僕役掃地時發現了它…… 「咦?」酒樓夥計終於發覺眼前幾位客倌的怪異反應,明明早上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差沒撬翻樓裡的一磚一瓦要找出昂貴鳳簪,怎到了下午,就變得無關緊要,甚至用一種奇怪眼神在瞪著他手中的鑒金鳳簪。 「拿來!」嬌嬌女臉色微微漲紅,強端起的冷傲瀕臨破碎,忿忿奪走酒樓夥計手裡金簪,連聲謝也不說,哼聲走人。 「慢著。」秦關出聲攔人,「你欠她一句道歉。」 嬌嬌女難以置信回首,自小到大,誰不是都要讓著她、討好她?無論她做任何事,「請、謝謝、對不起」這類的詞匯,決計不會從她口中說出來,現在,這個平民老百姓竟敢要求她道歉?向一個村姑道歉? 盡忠護主的壯女侍跳出來為主子解除窘況,說什麼都不能讓主子向平民百姓低頭認錯。「抱歉啦,是我們誤會你,你可以走了。」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是在驅趕人,半點誠意也沒有。說完,就要攙扶千金之軀的主子走人。 秦關左臂阻擋嬌嬌女離去。「請你道歉。」他不慍不怒,但也不輕易妥協,他並不想為難人,然而一句誠心歉意,是朱子夜應得的,在沒得到嬌嬌女致歉之前,他絕不退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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