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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有嗎?」有這回事嗎?朱子夜對那次的印象……實際上並沒有太深刻,因為,後來只剩一片空白記憶,她幹了哈好事壞事,她全記不得了,只知道隔天醒來看見秦關一臉深沉,表情是她不曾見過的……嚴肅,直勾勾瞧著她好久。

  「有。」幾杯黃湯下肚,她的醜態都露出來了,惡霸地強挽著他的手,說這樣喝才有趣,她時常看見牧場裡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這可真糟糕。」她乾笑。合晉酒,是新婚之夜的夫妻交杯酒耶!她怎會做這種蠢事呀」酒呀酒,害人不淺。

  「那……你有喝嗎?」秦關沉默的表情,讓她額上冒出冷汗兩顆。這表情,就是「有」「別當真別當真!你不說我不說,全天下沒人知道這回事!咱倆就悄悄忘掉它吧。」她趕忙拍拍他的肩,安慰當年慘遭她強逼的可憐男人。

  就在剛剛!一灶香前的「剛剛」,還同他勾肩搭背說要一塊兒湮滅往日證據的傢伙,喝掉兩瓶蜜林酊酒之後,重蹈覆轍,一碗滿滿的酒塞進他手裡,纖臂纏過來,標準喝交杯酒的姿勢已經準備好,她白牙咧開開,雙頰火紅鮮豔,眸子迷濛濛矓,滿身酒味,端捧著碗,溢出大半酒液,弄濕他與她的腕袖。

  「來!幹!」小酒鬼豪邁爽快,喳呼著要他乾杯。

  「……」秦關一點都不意外,她的酒品自小到大沒長進過。

  咕嚕咕嚕咕嚕,呀!

  她灌完自己手上那碗,倒在他臂膀上呵呵傻笑,籲出的氣息混有酒香,吹拂在他頸間。

  「夠了,別喝了。」他拿走她手裡見底的空碗,正要招來夥計收拾一桌狼藉,她卻迥光返照地彈坐而起。

  「你那碗還沒喝!要乾杯!一定要乾杯!不乾杯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當我是哥兒們!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胤是不是呀!」她口齒不清,又拗得教人無言以對,想與一位彷佛浸過酒池的醉鬼講道理,全是枉然,若不順她的意,她會大吵大鬧。真想讓她自己清醒時看看這副醉樣,偏偏她每回酒退,不記得的事都當它未曾發生過,徒留他一人,記得憊牢。

  當年,她不只逼他同喝合晉酒,還像只睡眼惺忪的貓兒,伸出粉軟小舌舔去他唇邊酒液,吮至他的唇問,四唇相貼,啄著觸著,又嫩又紅的豐唇沾滿奶酒的香醇,卻比奶酒滋味更好、更教人沉醉。他並不願意在她意識混沌時占她便宜,那太小人,可她太溫暖、太甜美、太迷人,他終究是無法抗拒她的撩撥,密密吻住了她。

  這件事,他沒說,就算說了,她也不會承認,還會要他快快忘掉它。

  敢做不敢當,這五個字,最能貼切形容她。

  「好,我喝。」他只想快些讓她安安分分坐下,便順應她的耍賴,仰首灌酒,她的手掛在他肘際,小臉仰抬,蒙然覦他,直至他將酒碗倒置,裡頭滴不出半點酒,她滿意地搖頭晃腦,唁咕笑著。

  這一次,她沒有吻他,癱在他懷裡打酒一隔,他有些失望,她安靜不到一盞茶時間,開始唱起趕羊曲兒。

  「軟綿綿的小白羊像團雲,像團雲,低頭吃草抬頭吃草,嘿唷嘿唷嘿唷!小姑娘帶馬鞭,趕著羊兒回家去,小白羊不聽話,幾隻跑東幾隻西,嘿唷嘿唷……」她音量真不小,以為這裡是寬闊大草原,歌聲暸亮,想從山的這端唱到山的那端,但這兒是酒樓,周遭全是客人,秦關承受數道嫌吵的指責目光,不待酒樓夥計趕人,他自己就要識趣走人。

  趕羊曲兒唱到最高潮,羊兒一隻一隻跑光光,小姑娘朗聲求救,情郎該要出場救美,有一個高音飄上去,整首曲兒才算唱入精髓,他懷裡小醉鬼扯開喉,像只嘯月的幼狼!

  「好哥哥呀快捉羊,美麗妹妹眼淚擦呃嘔嘔嘔嘔― 」

  很遺憾,高音沒上去,清高的天籟破掉,連帶嘔出一堆高價的蜜林酣酒、鮮鮑魚、醉蝦、牛肉,只是它們已非端上桌時的色香味俱全……

  她真會挑,挑了一個將蟯首緊貼他胸口的姿勢才吐,所以,穢物全吐在他衣襟裡。

  夥計很體貼地詢問他,要不要乾脆要間上房住下,順便打理他一身狼狽。

  朱子夜醉成這樣,今天也別想上路回牧場,他不想冒險讓她酒駕摔馬,於是,便麻煩夥計帶路。

  「請給我一盆溫水。」秦關在夥計退出房門前要求。

  「我知道,馬上來。」任憑誰都看得出來,這位男客多需要好好清洗自己。秦關將朱子夜擺上床,她小嘴裡唧唧哼哼不知說些什麼。他動手褪去被弄髒的衣裳,丟進一旁竹簍裡,一回頭,猛然看見她差點滾下床榻,他快步上前護住她,她翻身,又滾回床榻裡頭,他坐在床緣,避免她危險。伶俐夥計送來溫水,貼心多準備一套乾淨舊衣裳。「客倌,您若不介意,勉強先穿我的吧,雖然是舊衣,但是乾淨的。」

  「謝謝你。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不會,開酒樓的,哪會怕客人喝醉?這算是小狀況而已呢。」夥計帶著笑,離開時不忘為客人關上門扉。

  秦關開始打理自己,眼下的情景,與當年真相似,弄出一團混亂的她,癱軟睡死,留他一個人收拾善後,不過,千萬別像當年還有後續發展,她最好能一覺睡到天亮,千萬不要又!

  「……不對……我忘了……」床上小醉鬼坐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秦關暗自叫糟,數落自己的烏鴉嘴,他潦草抹完身,套上乾淨舊衣,尚來不及系妥棉繩,她已經光著腳丫子落地,搖搖晃晃摸索著桌沿。

  「怎麼了?你要做什麼?」他來到她身旁扶她。

  「還、還沒寫……」她咕噥,伴隨酒一隔一個。

  「寫什麼?」

  「寫信呀……我要寫信……我的筆,還有墨呢?」

  「你醉了,不要寫信,去床上睡覺好嗎?」他軟著嗓,試圖安撫小酒鬼。

  「不要!沒寫完信我才不要睡!」喝醉的她,脾氣像牛,拉也拉不動。

  「好,我拿紙筆給你,你先坐下。」

  她這回倒是乖乖巧巧,眯笑地任由他將她安置於長凳上,等他送來文房四寶。

  酒樓客房裡怎可能會備有筆墨紙張,秦關不願再麻煩酒樓夥計,便隨手折下窗外桂花枝極充當毛筆、茶杯盛的水充當墨、一方帕子充當紙,只能期盼她喝太醉,別在這種時候神智清醒,他猜想,就算現在真拿來一支毛筆,她也會問你為何給她一根茄子?

  幸好,她真的醉迷糊了,握著桂花枝極時,惑乎乎地笑,認真蘸上茶水,又攤平帕子。

  「……我要寫給關哥……」醉言醉語醉人兒,腦袋瓜子軟軟垂著,眼簾幾乎快要強撐不住。

  「我就坐在你面前,你有話直接告訴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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