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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秦關並不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商人料子,要他向客人逐項薦銷自己親制的飾物,有相當程度的困難,所幸靈巧的冰心能補足此項缺失,她嘴甜笑容美,簪上秦關製作的發飾不僅為其豔容增色不少,更是鋪裡最棒的活招牌。

  「大抵來說,一切就緒,你沒問題吧?」公孫謙翻覽秦關筆繪的粗設稿,三日後的開張,不能只是放放幾串鞭炮就了事,他們花錢租下青龍街的一段道路,架起檯子,鋪設紅綢繡毯,安排六、七名大小姑娘― 物盡其用,嚴盡歡、妅意、冰心、小紗、春兒等,名列其中!由秦關為她們梳妝打扮,她們全數以黑絲裳為主,不讓衣上繁雜的花色損及飾品展現,再自頭到腳穿戴珠寶鋪所販賣的發飾珠寶,在街道上進行熱鬧招攬表演。

  數百款飾品早已完成,此刻一項一項擺於桌上,爭相競豔,紅的綠的白的珠玉,銀的金的光澤照照炫輝,窗外陽光落下,反照出點點光芒,投射滿室,如夜幕星子。

  「嗯。」秦關的回答只有一字。

  「接下來鋪子開張,就是忙碌了,你若忙不過來,再同我說一聲,我再調人過去幫你。」

  「嗯。」

  「可借朱朱沒趕來,否則她也能打扮漂亮上檯子。」走檯子的姑娘全是嚴家當鋪裡的人,朱子夜自然能算上一份。

  朱朱兩字,像是某種咒術,讓秦關的視線,由修改粗設稿之中緩緩抬起。

  「……她知道珠寶鋪的事嗎?」

  「你沒向她提嗎?」公孫謙反問他。關於朱子夜的事,秦關怎會問起他來呢?

  秦關搖頭。他與朱子夜的通信,中斷在她告訴他,她愛上公孫謙的那一封。

  「為什麼不告訴她?她若知道你要掌管珠寶鋪,拋下牧場那群小羊和朱伯伯,她也定會連夜趕來湊熱鬧。」每回當鋪有事,朱子夜絕對會千里迢迢奔來。

  「是嗎?」秦關自嘲一笑,不,那不是笑,只是吃力掀揚起唇角。近來不眠不休趕制飾品,耗去他太多心力,教他難掩疲態,身體上的累,不過是小事,只有他自己清楚知道,真正令他倦累的主因為何。

  「你又與朱朱吵架了?」公孫謙自然不會忽略秦關的反應,他是個敏銳之人,善於察言觀色,別人一挑眉或一抿嘴,他大抵都能猜出端倪,對於秦關,則毋須太多猜測,會讓秦關露出這種淡淡哀怨的表情,除朱子夜外,不做第二人想。

  偏偏公孫謙不知情,自己竟是秦關與朱子夜之間疏離的導火線。秦關曾經想仇視公孫謙,但他做不到。公孫謙對他而言是個兄長,更甚血親,即使他被朱子夜所愛,亦非他的錯,秦關無法視他為情敵仇人,只是,面對公孫謙時,他腦子裡浮現而出的,是朱子夜那句話。我覺得,我好像愛上謙哥了。

  前陣子,他無法正視公孫謙,避免與他談話相處,深怕自己會被公孫謙看見他眼裡的怨懟。直至嚴盡歡提了開辦珠寶鋪一事之後,公孫謙與他商討的機會變得頻繁,秦關的態度才逐漸軟化。

  「吵架……不算吧。」

  「再怎麼說,朱朱都小你這麼多歲,讓讓她又何妨,你對小當家不就相當吞忍?用對待小當家一半的態度去待朱朱,她就不會一直跟我抱怨你,三句不離『關哥真過分』。」公孫謙想起去年朱子夜在街上險些墜馬那回,兩人在飯館用餐,談的說的,全是秦關。

  「謙哥,我不想與你談朱朱。」他沒有辦法,在一個她愛的男人面前,與他若無其事談論著她。

  「不談就不談。」公孫謙淡淡一笑,並不動怒,只當這個沉默是金的兄弟,不愛聽人教訓罷了。「你這幾日忙著構想粗設稿,看你幾乎沒有休息,現在該處理的該設想的,都已經差不多了,你小眯片刻也好,你自己身體得顧好,後頭的路還很長,擔子只會越重不會越輕。」他拍拍秦關的肩,不希望秦關這種拚命三郎的做事方式,賠上健康。

  若公孫謙不當他是兄弟在關心,他還能淡漠對應、還能真正討厭起公孫謙,偏偏公孫謙他不,他真心待全鋪子的人好,將大家當成親人。

  秦關陷於矛盾思緒,卻仍不自覺乖乖頷首,善意響應了公孫謙的關心。

  如果,是公孫謙的話,或許對朱子夜才是更好的選擇,公孫謙的脾氣包容,又慣於照顧人,若他也愛朱子夜,那麼,他秦關真的無話可說,他真的……會在心裡默默祝福他們兩人,白頭偕老。

  公孫謙,對朱子夜,抱持著何種心思?

  他是否……

  秦關一時衝動,疑問沖喉而出:「謙哥,你!」喜歡朱朱嗎?

  「嗯?」正欲離開的公孫謙停步,回頭,等秦關接續後面未完的問題。

  「不……沒事。」秦關最終仍是搖頭,咽回那句話。

  問了又如何?得到了答案又如何?

  他喜歡朱朱又如何?不喜歡朱朱又如何?

  重點在於朱子夜愛他呀!

  目送公孫謙遠去,徒留秦關歎息。

  她將她初萌的愛情,給了公孫謙,不是他。

  她的心裡,填著的人,不是他秦關。

  朱子夜怎會錯過嚴家當鋪的年度大事?珠寶鋪的開張,熱鬧非凡,嚴家當鋪全軍動員,從上至下都到珠寶鋪去幫忙,朱子夜趕在眾人挪往青龍街之前,出現在嚴家當鋪門口。一年不見,她又長高了,身形健美高躺,越來越有姑娘味兒,蟲兒般的小女孩蛻變成蝶,或許正因為抽高,她更形纖瘦,不變的是,嘴兒咧咧笑開的爽朗神情,活潑俏麗,點亮芙顏的精緻。

  她此次前來,純屬誤打誤撞的意外,沒人向她通風報信,更非她有未卜先知的神力。

  自從不再寫信給秦關,當鋪的消息她也不靈通了,這趟本來只是來避避難,孰料撞見當鋪大夥忙著珠寶鋪之事,她當然義不容辭舉手算她一份。

  「原來這回是姨丈趕著將你嫁出去,然後你頂嘴,他拿棍子追打你,所以你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嚴盡歡坐在轎裡,與轎外騎馬的朱子夜閒聊。聽完朱子夜出現在這兒的主因,嚴盡歡倒不意外,這對父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父不慈女不孝,兩人吵架就像小孩子互吠,幼稚得很。

  「對。」朱子夜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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