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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行數刻之後,行續發現了一間破廟,也是她今晚的安身之處。

  「打擾了。」她對著早已破損的佛像笑道。整理好滿地雜草,她脫下外褂平鋪好,一股腦坐定後,從布包裡取出佛經開始做晚課,直到三更才讓自己睡下。

  五更天左右,寧靜的廟外傳來微微聲響。是樹葉互擊的聲音。

  向來淺眠的她撐起身子,一條黑影自窗前快速閃過。

  錯覺嗎?行續披上外褂,走至窗邊,回應她的只有夜間鳴叫的昆蟲。她才回過身,一隻比她臉蛋還要巨大的手掌捂上她的檀口。

  掌心混雜著數種味道——有草間的清香、濃烈的老酒味、握劍的汗味及……血腥味!

  行續定下心來,曙光向上飄移。她看到了一隻熊。一隻巨大的黑熊!

  「小尼姑!不要叫!」石炎官沒有發現她探索的眼光,卻千篇一律叫肉票不要開口。

  原來不是熊,而是長得像熊的男人。他的臉上有一大半是濃密黑胡。只露出一對霸道又兇惡的眼。

  「你受傷了。」她提醒著他。因為他滿身的血都擦在她的外褂上。

  「閉嘴。」石炎官丟下她,眼光依舊落在破廟外。

  「你被迫殺?」

  石炎官沒有回答她,只是咒駡數聲,坐在離她十步之側。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事實證明不聽青魈言,同樣是會吃大虧。他就是太過鐵齒,仗持著自個的傲人武藝,妄想與成千上萬的土匪作戰,結果一跳進土匪圈裡,亂棍打來,他還不是照樣抱頭鼠竄、好不狼狽,真是汙了他閻王門武判官的威名——可見高超的武藝仍敵不過雜亂無章的拳腳攻擊。

  他扯開自己的衣物,為自己包紮著傷口。數十道的傷口縱橫在他黝黑的肌肉之上,汩汩溢出鮮血,這還不是最嚴重的。他體內的毒氣正蠢蠢欲動地侵略奇筋八脈,難怪在緊急時刻,他竟然擠不出半絲內力來震散眾家土匪們,才落得過街老鼠的下場……

  連他這種僅僅身中點滴劇毒就無法使盡全力,更遑論是老大那一身傲骨?

  光憑白無常一個妙齡姑娘,能抵擋龍姓捕頭的追緝,並護著老大平安嗎?

  思及此,石炎官不由得開始擔心。

  行續凝視著行動不便的大黑熊,吃力而笨重地為自己料理著。

  在第十次試著纏繞傷口失敗後,火氣正旺的石炎官朝她大吼道:「小尼姑!你不會過來幫忙呀?!」

  「你是土匪?」她問了句不搭軋的話,她早就耳聞猛虎山上多土匪,而眼前的大黑熊完完全全符合「土匪」的外在美。

  「土匪又怎麼樣?!出家人不是什麼人都救?!你的慈悲心呢?!快點過來!」熊吼陣陣穿刺她脆弱的耳膜。

  行續打量著他,隨即搖搖頭:「我救了你,就是危害世人。」她從布包中再度取出佛經:「不過,我可以在你往生之後為你超渡。」

  「超你媽的頭啦!你這算啥出家人!你還俗算了!」石炎官見她完全無意為他包紮,只好重頭再來。他一邊咒駡一邊動手:「該死的小尼姑!該死的爛破布!該死的劇毒!該死的五大寨!還有這該死的傷口!」

  行續睨著不斷「造口業」的大黑熊,突地也不知他是否因失血過多,抑或毒性發作而開始搖搖欲墜。

  行續看著他往一旁倒去,沖上前想穩住他的身子:「你……你別昏呀——喂……大黑熊!」但仍是遲了一步,他的頭重重撞擊到石板,一動也不動。

  該不會是——

  行續伸出食指探向他的鼻間。

  「好在還沒忘了呼吸。我還沒學到哪一篇是超渡用的經文呢……」

  看著他尚流血不止的傷口及慘白中仍帶青紫的唇瓣,行續遲疑了。

  她緩緩抬頭看向破損的菩薩像,手中轉動著佛珠:

  「我該救他嗎?」

  不動的石像上掛著慈悲的笑容。

  行續也跟著笑了。

  噢——該死!他全身上下都在叫著痛!

  石炎官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然處在昨夜蔽身的破廟內。渾身上下的傷口已安安穩穩地包紮好,只是頭部傳來陣陣欲裂的痛楚……他不記得他有傷到頭呀!

  環視四周,昨夜那個不願救他的壞心小尼姑蜷臥在草堆間,仍在安眠中,像頭小貓似的喵嗚細細地打著呼。

  口是心非。他身上的傷一定是她包的,出家人就是出家人,心腸軟得很。

  他坐在她身旁,直到現在,他才好好看清小尼姑的長相。

  驚豔。這是他腦中閃過的惟一詞匯。這小尼姑有張絕世的容顏。

  「真是浪費。這麼美的妞兒竟然是尼姑。」他摸摸她光禿的頭頂,微刺的觸感令他輕笑起來。

  行續張開眸子,映入簾間的是昨天那頭大黑熊。兩人對望著。

  「阿彌陀佛。」她首先打破沉默,卻是句詭異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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