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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邁開蓮步再走,微仰的螓首始終落在蒼茫天際。

  石炎官的房門未曾落閂,她遠遠便瞧見石炎官撐肘,望著窗外發呆,虯髯胡下的五官是難以分辨的模糊。

  「我要進來了。」她出聲喚回石炎官的注重,遞上藥碗給他。

  他厭惡地皺眉,仍乖乖擰著鼻強灌下滿滿苦藥。

  「好乖。」她獎勵地誇讚,「今天覺得怎樣?頭還疼嗎?」

  他搖頭:「不疼,但不舒服。」只覺得頭輕腳重,好像在脖子上頂了個空腦袋。

  「再過一陣子情況就會有所改善。」她收回空碗,避開他的眼——她不喜歡凝結在他眸間,黑色的冰雪,「你方才在想什麼?努力要回想過去?」

  「什麼也沒在想。」他誠實回道。

  「你若真想憶起過去,不妨和寨裡的兄弟多聊聊,或許能激起你片段的記憶。聽小七說,你都不問任何關於自己的過去。」

  「我問了。」可是他才問了一個問題,所有傢伙都號啕大哭地奔出房門外,她還奢望他能問個啥鳥蛋?

  即使喪失記憶,石炎官造口業的惡習仍根深蒂固。

  「你問了什麼?」

  「我問他們『你是誰』,結果他們,哭了。」他還記得某個名喚「乳鴿」的男人一臉晴天霹靂,「哇」的一聲就爆出大哭,以及一個叫小七的年輕男孩哭得聲嘶力竭……當然還有現在眼前這名尼姑打扮,卻在頭一回聽到他的問句時悄然落淚的她。

  害他現在壓根不敢開口詢問問題,就怕再度傷害這群易碎玻璃心。

  「喱。」她輕應道。她知道眾兄弟的感受,也明白為何大夥會悲從中來……因為石炎官的眼神著實陌生得令人寒心……

  流蘇再道:「小七已經透過飛鴿傳書給你二哥和女兒,若他們到了山寨,你能想起的畫面應該會更多,或許你的記憶會不藥而愈,你也別太心急。」

  她轉身欲走。

  「那你跟我,是什麼關係?」他喚住她的腳步,順手拍拍自己右側的躺椅,意示她坐下來。

  因為腦部的撞擊,讓石炎官說起話來斷斷續續。

  「朋友吧。」她仍立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回答得好懷疑?」石炎官將站離他一步之距的流蘇拉到躺椅上坐定,惡霸的土匪性格在潛意識中表露無疑。

  「因為我並不是很認識你,除了你的姓名及某些個性外,我對你一無所知。」她低著頭,把玩衣裳上的丹紅流蘇。

  「可是那天,你也哭了。」

  「因為是朋友,才對於你的遺忘感到傷心。」她一頓,「不僅僅是我,全寨裡的兄弟亦然。」

  「但你方才說,不是很認識我,矛盾。」

  「你喪失了記憶,挑我語病的毛病倒不改。」流蘇輕聲埋怨,幽淺地歎息,「你忘卻了過去,會不會害怕?」

  他搖頭:「我沒有任何的,不適。」

  想當然爾,依石炎官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一切過去?」

  「不知道,沒有特別想回憶的,念頭。」

  真無情呵。短短一句話,敲碎了多少人希冀而不得願的乞求。

  「包括你最疼愛的紅豆?」

  「紅豆?」他露出茫然的困惑。

  「你的乾女兒,聽青魈說你非常非常疼她,幾乎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是嗎?青魈又是誰?」熊眼中的困惑加深加濃。

  「青魈是惟一一個跟隨著你到山寨來的人,他比寨裡任何兄弟都要明瞭你的過去,只不過他現下傷得很重,高燒不退,所以我暫時不准他下床,等他情況好轉,我再讓他來見見你,多說些關於你的事情給你聽。」

  「你為什麼,一直在躲我的視線?」石炎官壓根沒將她前一句冗長的話聽進耳裡,只追逐著她遊移不定的目光,躲他像躲瘟疫似的,這讓他很不滿意。

  流蘇不著痕跡地瞥向他,正巧與他四目相對,她閉起眼眸,寧可讓眼簾陷入短暫黑暗中,也不願面對他的眼光。

  因為他始終未曾灌注熱情的瞳仁,比噬人的絕崖深淵更難以掙脫。

  她不正面回答他的疑問,只溫柔道:「你身上的傷尚未痊癒,應當多休養,我不打擾你了,你先睡一會兒,晚膳我會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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