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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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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律的敲擊終止,最後一聲落在錫鍋上,清清亮亮,充當銅盤。 「停了,可以開飯了。」小七開心地笑,他雖完全聽不懂經文的差別,但卻明明白白知道敲響銅盤是告一段落的天籟。 十幾二十只手快速在飯桌上空穿梭,盤中美味菜肴亦以驚人的速度消失中。 小七對準正中央一盤炒得青青翠翠的素菜下箸。卻遭石炎官猛戳而來的筷勢所阻擋。 「你吃別盤。」石炎官直接將素菜拎到自個眼前,不讓其他人染指。 「吃肉也要吃菜才均衡呀!」小七嚷嚷。 「吃肉吃菜也要吃吃『熊拳』才夠味,你意下如何?」石炎官眯起虎眼,放下筷子的熊掌摩蹭生熱,一副很樂意效勞的模樣。 「不用勞煩,我不用均衡、不用均衡了。」小七努力扒白飯。 青魈抬起興味十足的眼,笑看著石炎官的反常。 石炎官回瞪著他,所幸有滿腮黑胡掩去石炎官的窘困。 良久—— 「你看什麼看!我可沒說這盤青菜是要給小尼姑吃的!她吃不吃、餓不餓關我個屁事!就算她念經念到死、敲木魚敲到手殘廢,就算她是好心想為咱們消災解禍、誠心替咱們祈福,那都是她自個兒多事,我可不領情!」石炎官火爆地一股腦傾泄心思。 「四爺,我什麼都沒問喔。」青魈笑得好天真、好無辜。 噢喔——不打自招。要套石炎官的話簡直易如翻掌。 「我說了什麼嗎?!我什麼都沒說!」石炎官掩耳盜鈴般地耍賴,拍桌而立,並瞬間轉移話題:「小尼姑在摸什麼摸呀!到底要不要吃飯?!我瞧瞧去——」 熊似的身軀臨走前還不忘帶走青菜白飯及一隻肥嘟嘟的雞腿。 「好在被官差捉到的人是沉默寡言的白無常,萬一是四爺這種三兩句話就能套出虛實的大嘴巴,閻王門的秘密就蕩然無存。」青魈感歎地搖頭。 「喂喂,青魈老弟……」魯鏤范湊向前,「老是聽你們在那邊白無常黑無常、又是閻王門又是魑魅魍魎,你和四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閻王門就是我們的老家,黑白無常、魑魅魍魎只是親人間的呢稱,就好比老夫老妻稱呼彼此為死鬼和母夜叉是一樣的,別放在心上。」青魈似答非答,他可不想污染了這群天真小土匪——雖然這般形容詞用在土匪身上非常怪異,但與以殺人為主業的「閻王門」相提並論下,「為非作歹窩」的眾土匪們簡直善良得無法無天。 「我總覺得你和四爺絕不是如此單純的人。」 青魈聳肩,不給予正面答覆。 這廂在飯桌裡面對眾家兄弟的嘰喳詢問,那廂邁開熊蹄,來到行續的廂房外,看見她仍跪在簡陋的供桌前,雙手合十地喃喃低語。 供桌前方掛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神佛畫像,乘龍之資,栩栩如生。 行續長而微翹的黑睫掩覆住向來慧黠又清亮的眸子,唇瓣一張一合卻未曾發出聲音,交織成一張虔誠默禱的安祥臉龐。 為誰? 為他嗎?還是為了整個山寨裡的賊子? 是她的菩薩心?但他所見識過的「行續」恐怕沒有這三個字的存在——他可沒忘卻見面的頭一回,這只壞心小狐狸見死不救,以及牙尖嘴利的刀子口。 石炎官長指敲敲門柱,引起行續抬眸。 「佛海果真博大精深,厲害得令人咋舌,光念經連飯都可以省下來。」 行續朝佛像又是一拜,才緩緩回聲:「雖然實質上的飽滿是做不到,可心靈的饜足的確厲害。上回我教你的經文,你有沒有每晚都念?」 「你說咧?」石炎官粗魯地拉過她的雙手,將整盤飯菜塞到她掌心,「先喂飽你實質上的肚皮,再來跟我討論心靈上的狗屁饜足!」 聽到不文雅的字彙,她眉間又是一皺。不止一次告誡石炎官「造口業」的惡習,他仍是絲毫不改。 「你一定沒有念,是不?」她將堆在小山似的白飯上那只油亮雞腿遞給石炎官,才小口小口將食物塞進嘴裡。 近來她每餐的菜色中出現了全素的選擇,這令她松了口氣,也明白是石炎官不再刁難她——由此可見,石炎官仍有同情的善心。 「我既不想出家,更不想成仙,念啥念。」 「別這樣說話,那道經文是消滅五逆十惡謗法等罪,還保佑現世享安樂,離苦難,臨終往生極樂。」行續一頓,吐吐舌,慘了—— 「臨終往生極樂——」石炎官銜著雞髓,看起來就像只正啃食無辜獵物的猛獸。 果然……黑熊又要噴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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