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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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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敲敲腦袋,著實拼湊不出他夢中破碎的字眼,「聽不太清楚,是個很模糊的人名,但對你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吧?」能讓人在夢裡反覆思量、念念不忘,足見他口中的名所占的分量。 很模糊的名字……憐我。 應該是她,也絕對只會是她。 「是個姑娘?」小娘子笑問。 「為什麼這樣猜?」閻羅反問。他曾以為自己與小娘子這般聒噪似雀的女子話不投機,但連日來他說過的話遠比他一生來得多上數倍。 「因為你的眼睛在笑呀。」小娘子指指他碧綠翠眸。 她好喜歡這種深邃又乾淨的顏色,像兩塊上好的寶玉。頭一次見到時還略帶驚恐害怕,現下反倒相當欣羡這獨特的瞳色。 「看,就是現在這種眼神,好淡好淡,可是你在笑。我不清楚那姑娘人在哪裡,可是她要是知道你墜崖一定會很擔心,所以你要快快好起來,快快回到她身邊。」小娘子像對待稚齡孩童般梳撫著他的黑髮。 閻羅哭笑不得。這對夫妻真是極端相反,銀髮男子待他如仇,小娘子卻溫柔得像個親人。 看來……這貌似無知的小娘子有著難以想像的細心洞察力。 「她不會擔心,也許她還會慶倖……」慶倖終於脫離他的掌控,慶倖終於恢復自由之身。 「若她喜歡你就絕對不會這樣想。」小娘子嘟著嘴,「如果今天墜崖的是我相公,我一定跪在崖邊,每天哭。」 「你就不能想點實際的方法嗎?哭有什麼用?弱者才會用哭來逃避。」閻羅毫不客氣批評她的蹩腳方式,並以鼻間哼氣來加重他的不屑。 「但他知道我會等他呀,他知道我會哭著等他,他會心疼,就會快快回來安慰我。說不定那名姑娘也在崖上哭著盼你。」 「她不會,她與你是全然不同性格的女子。」閻羅目光移到小娘子臉上,那是一張愛笑的臉蛋,對人性的全然信任;而憐我,傲然又不屈,堅韌的勇氣是她最醒目的特質,兩個迥異的女子怎可能會有同樣的舉止? 「可是你希望她等著你,不是嗎?」小娘子撐著頰,一語點破他不說出口的思緒。「你別急,我相公說你身上的傷再過兩日就能回復七成,很快就能回到她身邊。」 「她也不會像你想得如此樂觀豁達。」閻羅的口吻像輕歎,「甚至埋怨我對她不好吧。」他自嘲一笑。 「好與不好如何定義?一個冷漠近乎無情的人,只有在面對你時才露出一個淺似煙茫的笑容,你能說他對你不好?一個博愛如仙佛的人,他所能給予你的體貼及關懷如同給予所有人一樣,你能說他對你好?我總是想不透也理不清……人心很難捉摸,也很不容易滿足,他對我好,我還會胡思亂想著這些好之後是否隱藏著我不明了的其他意義;他對我不好,我還會怨懟著他的無情及冷淡,漠視掉在不好的背後是否代表著我自身不夠好?我不值得他疼愛?」小娘子噗哧一笑,她的長舌老是容易將話題轉到不相關之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別理會我,只不過我認為你心底想些什麼就直接告訴她,別讓她胡思亂想。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敢向她表達最真誠的一面,又怎麼可以期望對方先掏心挖肺呢?」 閻羅無奈苦笑。活像被個十歲奶娃兒硬生生教訓了一頓至理名言,這感受……有點丟臉及難堪。 但卻觸動他心裡一道始終困擾的難解謎題,給了最直接的答案。 「對了,我每次想問你的名字,總會忘記,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大哥,你到底叫什麼?」她已經主動和他攀起關係,稱兄道妹。 瞧她說得,好似他們熟稔數年之久,實際上不過短短半月。 「閻羅。」 「閻……閻羅?」她重複,才咽咽口水,「不會是我心裡想的兩字吧?」 「就是那兩個字。」那張圓潤臉蛋藏不住她的每個念頭。 只見小娘子笑臉一斂,尖叫數聲,拔腿飛奔屋外。 等她再度回屋時,小手上多出三灶清香,神情認真的在他床榻前拜上數拜。 這就是銀髮男子回屋時所見到的好笑畫面,害他誤以為床榻上的綠眼閻王當真斷了氣息。 「你在忙什麼?」銀髮男子扶起她盈盈拜倒的身軀。 「相公,他叫閻羅,是地府閻羅王的閻羅喔。」小娘子雙手合十,恭敬再揖身,口中念念有詞——保佑闔府平安啦,風調雨順啦,連六畜興旺都逸出檀口。 銀髮男子無奈暗笑,不再理會她虔誠的舉動,來到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閻羅啞穴,再度剝奪他的發言權。 「你包袱收拾好了嗎?」他轉頭問著親親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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