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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沒錯。你別瞧,我怕你整年不敢再吃肉。」銀髮男子暗示治療過程將會血肉模糊、鮮血四濺,三言兩語便將小娘子騙出門外,見她擔憂地蹙著柳眉,他輕聲道:「交給我,你若希望他別死,他絕對死不了。」

  「嗯,我希望他別死。」小娘子重複,先行送上鼓勵香吻,又探回小腦袋朝床上的閻羅道:「等會兒可能很疼、很疼,忍忍,叫我相公先喂你一顆麻痹丹藥,這樣你就會毫無知覺的昏睡,不會疼得齜牙咧嘴。」說著,小娘子的目光又回到偉大相公身上,滿滿的信任。

  銀髮男子但笑不語,待嬌小的倩影遠去後,一旋身,銀髮在背脊後畫出銀光點點,邪惡的笑容漾在銀絲之下。

  他俯下身,以十分抱歉惋歎的語氣朝冷著臉的閻羅道:「真可惜,麻痹丹藥全教我當彈珠給玩完了,所以——」粉薄的唇瓣抿成邪美半弧,與輕歎的口氣迥然相異,「你、只、好、忍、忍、了。」

  閻羅滿腔的暴烈火氣無處可發。

  卑鄙!這是他腦中閃過唯一的詞匯。

  ***

  好痛……

  不是來自于拷訊時無情的笞杖、鞭刑及搜指夾棍,皮肉上的折磨都在她能忍受的範圍之內,甚至是毫無所覺,因為她感受不到任何知覺。

  但她仍覺得痛,一種駕越肉體的極度痛楚,遠勝過任何一次習武所造成的傷口及肌肉酸麻,也此閻羅每次放肆情欲,在她身軀上馳騁所帶來的無助及屈辱更痛上數分……

  或許真是閻王門人的硬骨令龍步雲束手無策,不得已將魑魅們交由其他補頭審問,而那些急功近利的官差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能先從魑魅們的嘴裡得到重要的蛛絲馬跡,拷訊時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雖然與其他魑魅們囚於男女區別的牢房內,但每日清晨,官差便會領出一批魑魅到牢外廣場進行所謂的「問案」。即使未透過親眼目睹,她在牢房中依然能聽到場外鞭鞭重擊於皮肉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響聲,幾名年齡問輕的小魑魅承受不住劇痛,嚎啕哭啼響徹雲霄。

  你聽到了嗎?在地府中獲得解脫的你,聽到了嗎?你手下教養出來的魑魅們咬緊牙關的悶哼聲,那愚忠不屈的傲骨,你看見了嗎?

  緊貼著冷冰石牆的背脊沾附著未結痂的血肉,她彷佛無感無痛,無空隙地貼靠著,堅厚的牆垣成了支撐她虛弱身軀的唯一助力。

  入獄的這些日子,她幾乎不曾進食,也並非拒絕吃,而是不餓,心靈感覺不到身軀所需要的食糧;也很少入眠,因為合上了眼,就瞧不見瞳仁間閻羅消失的畫面,那挫傷羽翼而落入黃泉的蒼鷹……

  雜遝零亂的步履聲沿石階而下,數道聲音似爭似吵似論似辯地傳入她混沌的腦中。

  又輪到她受刑了,是嗎?淡漠的髒汙臉龐沒有任河恐懼及反應,靜靜等著官差魚貫入牢……

  「老師,這是真的嗎?」龍步雲的疑問句率先飄入幽禁的暗室。

  「千真萬確,我已事先調查過,她不是閻王門的人。」一道蒼老而威嚴的男聲斬釘截鐵道。

  「但她與閻王——」

  「步雲,就算她是閻王狎玩的寵妾又如何?只要她並非殺手,咱們就無法定她的罪,更何況她是汴京城東赫赫有名的君家商坊的寶貝女兒。」

  聲音終止於牢門前,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君姑娘?」老者輕喚道,命身畔官差開鎖。

  「老師,事實絕非您所說的這般簡單,她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尋常人家的姑娘根本挨不起鞭子,況且……」龍步雲試圖再辯。他甚至猜想著她的身分是閻王門中最神秘的白無常!

  「君姑娘。」老者不理會龍步雲,步入牢內和藹地道:「抱歉讓你受苦了,我馬上差人送你回家。」

  回家?這奇異的兩字總算贏回她緲遠的注意力,緩緩落回現實。

  她還有家可回嗎?她的家,那人人聞之膽顫心驚的閻王門已然消失於大火之間,灰飛煙滅。

  「你爹娘很擔心你。」可憐的姑娘,都嚇傻了,老者瞳間閃過一抹心疼。「閻王門無法再傷你絲毫,惡夢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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