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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沒發生的事,你光憑『覺得』,就準備定我的罪嗎?」

  「因為你對她們那樣笑呀!笑得好像歡迎她們撲過來一樣!尤其是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她手握啤酒罐,不滿地敲桌子,每說一個字,叩叩聲就激動傳來。

  由聲音判斷,第二罐也早空了。

  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哪一個呀?他真是最無辜的犯人,未來發生的事,今天就先受審。

  「我為了這種事,生了一晚悶氣,猛灌調酒,你卻不知道我氣什麼……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氣什麼。」

  敲桌聲慢慢停了下來,她的表情也緩緩轉變,不單單是酒精的力量,燒出滿臉通紅,還有講話的速度逐漸放緩,像自言自語。

  「……光看見美麗的女人朝你靠近,用著好嬌、好媚的嗓,跟你有說有笑——就有一把火在我腦袋裡悶悶地燒,燒得我頭好痛。」

  她露出的表情,痛的,不只是頭,還有心。

  「你喝醉了。」

  無論是這個她,或是未來在夜店的那個她。

  田蜜薇眼神迷蒙,焦距微微渙散,看著他,目光卻又不像落在他身上。

  「那時你也是這樣說……我最後只記得這句話,其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她咯咯笑了幾聲。

  「對一個剛成年的毛大人來說,第一次的灌酒,下場自然是淪為醉鬼一隻。」楊士偉也很想笑,因為她的醉樣亂可愛的。

  看來,她的酒量完全沒有長進,兩罐啤酒就解決她,真快。

  「我一定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讓你丟臉,後來你好久都不理我……」

  「是不是我在夜店大吼大叫?還是又哭又鬧?」

  「是不是我揍了那些女人,叫她們不要接近你?」

  「是不是我抱著你,說你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搶?」

  「是不是……」

  她開始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自怨自艾……

  楊士偉沒辦法回答她。

  他又不在現場,不,在現場的那個「他」,還得等個十幾年,才有機會相遇。

  目前,他只能看她每問出一句,就往他挪近十公分,像「七夜怪譚」的鬼貞子可愛版——步步進逼,把他逼到沙發邊角。

  問到最後那句「是不是……」時,她已經近在咫尺,仰頭直勾勾看他,還持續在移動。

  「是不是……我做了惹你生氣的事,你不開心了,你才慢慢疏遠我?雖然你表現得很不明顯,但我就是感覺到了!你……」

  田蜜薇已經「爬」上他的胸口,為了把他看得更清楚,不讓他在眼前晃動。

  「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麼,就算你在夜店大鬧,我也不會生你的氣。」他只能這麼回答她。

  按「羊叔叔」寵蜜蜜的程度,絕對不會錯。

  「真的?」她歪著頭,茫醺的眸帶著一絲不確定。

  「真的。」

  得到他的保證,她咧齒笑,模樣稚嫩而美麗。

  「我的羊叔叔……最好了。」

  那個「好」字,是甜的——為何他知道?因為那個字,消失在他嘴裡!

  伏在他胸前的她,輕輕抬起頭,朝他唇上一啄。

  柔軟的唇瓣,帶點酒的辣,帶點酒的香,帶點她自身淡淡芬馥的味道。

  楊士偉還來不及反應,不,是像被雷劈昏了,整個人僵直,無法動彈。

  那一啄,加深了。

  嫩唇張得更開,含 住他的下唇,先是吸吮,又鬆開,再吸吮……

  每一回的退開,都迎來下一個更深的含吮。

  甜美地反復著品嘗的動作,笨拙,但認真,努力做這一件事。

  然後,維持這個動作,癱軟在他身上,嘴銜著他的唇不放。

  她醉得睡著了!

  又過了五秒,楊士偉才驚覺回神,還是拜刷子一聲貓叫。

  他頭後仰,四唇終於分離,她微張的嘴,滑過他的下巴、喉嚨,隨她腦袋枕靠他肩窩,最後停在鎖骨。

  她的呼吸暖暖發熱,拂在他皮膚上,快燒出一大片的火。

  電視櫃的某格櫃子裡,刷子舒服蜷臥著,像只布娃娃,只是此刻那對貓眼又大又亮,把剛剛那一幕全都看仔細了。

  他突然感覺心虛,竟對一隻貓解釋:「她喝醉了,把我看成下酒菜,才會湊嘴過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喵喵。」我又沒說什麼。貓尾晃兩下,發現沒啥看頭,又重新閉上眼,懶得理他。

  她壓在他身上,他沒敢動,怕吵醒她,更怕她一醒來,唇又貼過來……

  她停留在他唇上的觸感,久久沒消失。

  「該不會……夜店喝醉的那一次,你也對『我』做這種事吧?……老人家的心臟哪能負荷呀?不逃才有鬼——」

  二十多歲的他,「羊叔叔」資歷不過七年,已經受驚嚇至此,躁亂的心跳撞疼了胸口。

  四十多歲的他,二十三年資歷的「羊叔叔」,一定加倍驚慌,真是難為他了。

  被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女兒」,酒後偷襲……

  楊士偉緩緩籲出一口氣,盡可能不讓胸膛起伏強烈,但心跳的強度,他控制不了。

  另一項控制不了的,還有籲息之後,那一聲低歎般的呢喃:「為什麼你要是蜜蜜呢?如果你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

  只是一個在雨夜之中,他撿回來的普通女孩。

  或許,他會願意為她去嘗試,「愛」這種可怕的玩意兒。

  或許,他會試圖相信,他懂得愛人,也還能被愛。

  因為是蜜蜜,什麼其他的可能性……全都沒有了。

  因為,她是蜜蜜……

  他勤於「約會」的事,田蜜薇很快知道了。

  知道了次數、知道了對象,知道了他打算用這種方式,要她放棄愛他。

  田蜜薇外貌像母親,甜似蜜糖,第一眼,直覺認定她是溫柔嬌嬌女。

  但骨子裡,父親那方的霸道基因,仍是存在的。

  所以,十六年後的她,不想未戰先敗,膽敢向「羊叔叔」告白,將自己的心意,傾訴得一清二楚,即便……慘遭拒絕。

  所以,回到十六年前的她,不把話攤開來說,一味沮喪低落,不是她的個性。

  要痛哭,也得先戰鬥過,失敗了,再來號啕。

  田蜜薇坐在客廳,抱著刷子等門,像個等夜歸丈夫的妻子。

  鑰匙插入聲,門鎖轉動,刷子耳朵動了動,抬起頭,往門方向看。

  楊士偉回來了,一眼看見在單盞燈光下,被微弱光線包圍的她。

  「蜜蜜,還沒睡呀。」

  幾天的冷靜和閃避,讓楊士偉比較能面對她,而不再被那一吻給佔據滿滿。

  而且,他比自己所以為的,還更想見她。

  雖然,他在心裡死命否認。

  田蜜薇瞅向他,不發一語,看他刻意擠出的微笑,他走近長桌,放下一盒外帶的小點心,是巧克力蛋糕。

  他逃避歸逃避,吃到美食,總不忘帶一份回來給她,之前他都是擺進冰箱,並在冰箱外留張紙條,提醒她吃,今日第一次當面交給她。

  「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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