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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打斷了班導師的泣聲泣語,又撥了大雄的手機號碼——這是他為了預防萬一,特別向花漾抄來的號碼,為的就是哪天花漾又被大雄拖去飆車時,他好第一時間能找到人。

  「小漾?她現在不是我們這樣的,約她也約不動,頻率不合。」大雄的聲音很喘,不過一聽就知道他在忙著做運動,床上的那種,因為除了男性的粗喘外,還有女人嬌滴滴的呻吟。

  接著,簡品惇茫然了,他找不出第三組可能會知道花漾行蹤的人士的電話,他知道她不會回空蕩蕩的小窩,更不會去父母的住處,那麼她人在哪裡?

  除了他之外,他甚至想不出來她還會去找誰——

  她讓他認為她依賴著他、需要著他,除了他之外,她不肯對其他人事物多著,所以當他完全無法掌握她的情況時,他開始覺得心慌及浮躁,是緊張、是生氣,也有更多的擔心。

  她到底上哪去了?!

  除了他身邊之外,她到底上哪去了……

  腦子像突然頓悟了什麼,簡品惇一手抓起外套疾步離開辦公室,坐上座車,從置物箱裡取出眼鏡戴起,利落地駛出停車場,一路朝心裡認定的地方去。

  她在那裡,一定在。而且是蟋著身子可憐兮兮地蹲坐不動,如果他沒來得及出現,她不知又會將自己逼到什麼胡思亂想的地步——雖然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念頭,目前他甚至連發生什麼事都沒頭緒,但她反常了,沒有習慣性的笑語燎繞,是反常了。

  車勢迅猛飆了十多分鐘後到達目的地,他連車子都顧不得停妥便沖下車座,不用尋找、不用奔波,他在方才腦中勾勒的畫面現在正呈現在眼前——抱蜷著雙膝的身影靠坐在他家大門口,只有頭頂那盞微弱的日光燈打照在她身上,一條影子拉的好長好長,腳邊有一袋便利商店採買的麵包牛奶,其中一塊菠蘿麵包不過匆匆咬了兩口便被棄擱在旁邊,而她的目光很專注很專注地陷入發傻空洞中,像尊櫥窗裡的展示人偶,動也不動。

  「對影成三人」的境界雖高,卻也代表著一種孤單,只有一個人的孤單。

  簡品惇突然覺得胸口跳動的不安緩緩歸位,本來擔心著她的情況的焦慮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換成了心疼。拉開步伐走近她,讓他與她的影子交疊為一,將她從孤獨中拉回。

  花漾抬起頭,覷向影子的源頭。

  「你回來啦?」帶著一些些倦意的笑容綻開,她起身撲進他胸前懷抱。

  「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一天。」不自覺地收緊了雙臂,將她鑲嵌在自己心窗口。

  「我一直在這裡呀。」聽著他偏急的心跳律動,她竟覺得一股溫暖。

  簡品蘊前天上了阿里山看日出,簡爸人又不在臺灣,她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她只能蹲坐在門口等他回來。

  「你的手機為什麼不開?」

  聞有,花漾身軀明顯愣怔了一會兒,用臉頰磨蹭著他的襯衫,像只貓兒似的。

  「我的手機摔壞了。」她呵呵笑道,似乎想借著笑聲掩飾些什麼。怕他不信她的話。花漾還當真從書包裡撿出一支摔的四分五裂的機子。

  那碎屍的程度,簡直像是從臺北車站的新光三越頂樓摔下來的慘狀一樣。

  「你的手機號碼我儲存在裡面,所以手機壞了,我也沒辦法查到你的電話,我應該把它背起來的。」歉然地吐吐舌,掄拳作勢敲敲自己向來懶得裝東西的大腦,「我明天再去買一支新手機。」

  「你怎麼了?」即使她笑容可掬,口吻平靜活潑,但仍逃不過簡品惇睜得精亮的右限。

  「什麼怎麼了?就是摔壞手機呀。」她努力裝傻中,「外面蚊子好多,我們到屋子裡去好不好?」她吳噥軟語地撒嬌要求。自動自發地摸索到他外套口袋裡的鑰匙,打開門,半拖半拉地將兩人身子送進屋裡。

  她進屋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忙碌地將整間房於裡的電燈都打開,在確定屋裡沒有任何一盞燈遺漏,她才窩回沙發上,再將桌幾上的裝飾小燈也打開。

  「站在那裡發什麼呆,來這邊坐呀。」她反客為主地拍拍自己右手邊的空位,喚他一塊。

  「手機怎麼會摔成這樣?」

  「不小心失手沒拿好。」她將塑膠袋裡的麵包分一個給他,自己拿起牛奶要喝,卻被他擋下來。

  「這瓶牛奶離冷藏太久,有沒有變質都不知道就這麼喝了?」他相信這瓶牛奶離開五度C冷藏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以上,「我去下面來吃。」

  「我不太餓耶……」

  「多少吃一點。」他很堅持,起身走進廚房。

  花漾臉上堆起的笑容在失去他目光注視的同時垮了下來,臉笑得好酸,尤其是心裡完全沒有想笑的念頭,卻不想讓他擔心而必須強打起精神,那種疲累,勝過天底下任何一種體力勞動。輕捂著嘴,逸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望著桌上支離破碎的手機,她竟然覺得那支手機像是她自己的替身,碎的那麼絕對,想再拼湊回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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