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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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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君清晏上了七樓,才正準備踏入病房,卻在病房外不遠處的大理石柱旁看到應家第五位少爺環臂沉思的模樣。 「巳龍。」 應巳龍抬起頭,俊顏上寫滿了錯愕。「大嫂?!你怎麼會到醫院來?」 「有人告訴我Archer住院了。」 「是大哥說的?」 「這不重要。Archer傷得怎麼樣?」她關心地問。 「慘。」 「這——」 「他和齊小姐一塊到婚紗店去挑婚紗,但在回天母的途中被一部車攔腰撞上,Archer斷了兩根肋骨,而齊小姐……睡著了。」 一個斷了兩根肋骨,一個睡著了,聽起來好像還不至於列入「慘」字呀。 應巳龍明白君清晏的困疑,只能補充道:「齊小姐腦部受創嚴重,經過急救後搶回一條命,可是……」話聲一頓,他沒有再接續下去,只是心煩地繼續抽起煙。 君清晏也扭需他多加解釋,便已清楚那句「可是」之後所接的結局是多麼傷人。 「去看看他吧。」應巳龍淡淡說道,「晚點禦飛和二哥都會到。」 「嗯。」 白慘慘的病房,刺鼻的藥味混雜著死寂,這是醫院給人的既定印象,也是君清晏打開病房門扉後所見到的真實情景。 應驥超的情況不能只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湛藍的眸染上濃重的陰霾,略顯蒼白的面容上,青髭如新芽逢雨似地亂竄萌發,僵直的身軀像尊石雕動也不動,只是靜靜地坐在病床邊,靜靜地陪著床上那陷入熟睡狀態的娟瘦佳人。 「Archer。」君清晏一手扶在他肩上,發覺他自始至終都是緊緊繃住渾身每一根神經,即使臉上的神情如此木然,精神卻處於極致的壓迫中。 應驥超沒有理會她,或者該說他根本沒有注意任何外界的人事物,在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床楊上的齊娸。 君清晏沒再喚他,緩緩走到病床的另一邊,輕輕執起齊娸插著點滴的手。 「你就是即將嫁到應家的齊小姐嗎?我是Archer的大嫂,叫我清晏就好了。我真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同情你——嫁給Archer是值得恭喜,但嫁進應家就讓人同情了,他們應家兄弟說感情沒感情,要親情沒親情,脾氣一個比一個還要拗。」 君清晏像在分享過來人的經驗般,傳授未來弟媳嫁入應家所會面臨到的情況,神態看來就如同她正與齊娸坐在咖啡店喝咖啡兼聊八卦一般輕鬆。 「應家男人都有大男人主義的傾向,這種生物在臺灣都快要絕種了,至少和以前的年代比起來,要找老婆也沒那麼容易了,要不是我們的犧牲奉獻,哪來倒楣女人要嫁給他們,你說對不對?」 她此時的舉動根本是自言自語,床上的齊娸失去知覺,像是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只有好淺好淺的呼吸證明著生命存在。 「你還比我好一點,至少你要嫁的是五兄弟裡少數幾個正常人,你看他,一直守在你身邊,動也不肯動,所以你不可以貪睡下去,作完一場美夢之後就要醒過來……」 嗚咽聲由病房門口傳來,君清晏抬頭,望見應家第三位少爺應禦飛正堵在門口,身旁一個圓潤可愛的女孩子哭得恁般淒慘。 「齊姊……」 君清晏僅是對應禦飛微微頷首。 「大嫂。」應禦飛的聲音有些生硬,這兩字對他而言仍屬陌生,對君清晏亦然。 君清晏又垂下視線,落在蒼白病床上同樣蒼白的睡顏,纖指觸碰著齊娸的臉頰。 「不要怕,你一定會幸福的,只要你醒來,Archer一定會讓你很幸福的……」她半彎下腰,將額頭抵在齊娸眉心,輕輕柔柔地道:「所以,請你不要奪去他給予幸福的權利。」 應驥超的視線裡始終只有齊娸存在,直到君清晏的額貼靠著她,那幅輕聲細語說著悄悄話的景象才漸漸在他眼中停駐。 「她會醒的,一定。」 歷經兩天,應驥超終於開了口,破碎的沙啞嗓音沉重莫名,介於嘶吼過度及哭音濃重之間。 「她的夢裡一定全是滿滿的抱枕和席夢思,所以她才會捨不得離開夢境,她會醒的……」他鉗緊齊娸的手腕,抵在自己唇邊,每個字都是模糊且顫抖的,到後來,他只是不斷喃喃低語,說著只有自己和齊娸才聽得到的呢喃。 君清晏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脆弱及崩潰。 默默退出病房,君清晏才開始紅了眼眶。她一個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覺得心裡有個角落在微微抽疼著。 「大嫂。」一包面紙遞上。 君清晏沒抬頭,只是抽了好幾張面紙開始哭泣。 「給、給我一根煙……」她擤擤鼻,抽面紙的速度和麵紙廣告中所呈現出來的效果一模一樣。 「大哥要是知道煙是我們給的,肯定會為應家帶來另一場……兄弟鬩牆的腥風血雨。」應禦飛長腿一彎,也坐在她右手邊。 「你們心裡煩的時候不都藉著抽煙來解悶嗎?為什麼我就不能抽?」 「抽煙沒辦法解悶。」說話的是應家老五,「就像喝酒沒辦法除憂一樣。」 「大嫂,面紙借一張。」沒待君清晏回答,應禦飛自個兒動手抽了一張,堵住臂彎裡的女人眼中不曾停歇的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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