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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

  史書上記載人口傷亡最慘烈的亂世。

  沒來由地「亂世」這兩個字讓他胸口一窒,並且感到莫名的……

  厭惡。

  「我不想去。」應巳龍皺眉,拒絕得更加堅決。

  童玄瑋好說歹說,不見成效,只好使出最後一也是最有效的撒手鐧。

  「巳龍同學,你別忘了國小那一年在馬路上,是誰救了你寶貴的小命噢。」

  遙遠的天真爛漫稚嫩娃娃年代,鳥語花香的晴朗早晨,兩個小男孩手牽著手往學校走去其中某個帥娃娃因為前一天夜裡又夢到亂七八糟的場景,導致頂著兩隻疲憊熊貓眼,一失神,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腳踏車,還好有個宇宙無敵世界超級善良好心的乖娃娃反應快速地拉了他一把。

  哇哈哈——那個善良無比的救命恩人就是他童玄瑋啦!

  應巳龍眯起雙眸。八百年前的陳腔濫調又搬出來威脅他!」

  「我每個月都還你一次思,你自己算算從小到大我還了幾次,碰上國定假日我還多還你三次!你現在競敢還拿這檔事來威脅我?」交友不慎!而令人最嘔的是他竟然無法狠心拒絕童玄瑋!」

  「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童玄瑋忙不迭舉起右手輔助他的誓言。

  這句話早在我第五十次幫你時就說過了!換句動人點的臺詞吧!」

  「巳龍——」童玄瑋噁心巴啦地拉甩著應巳龍的左手臂,噪音謅媚,一副受盡委屈磨難的小媳婦樣。」你不是老夢到自己像個將軍領兵殺敵?嘿嘿嘿,說不定你哪一個前世正巧是三國名將哩!去瞧瞧嘛,也許瞎貓碰上死耗子你的怪夢會不藥而愈。」眼鏡背後的兩隻賊眼眨巴眨巴地閃動。

  應巳龍撇撇嘴角。

  他八成上輩子欠了童玄瑋這討債鬼十幾二十萬,再不就是對他始亂終棄、先奸後殺、五馬分屍、棄屍荒野——否則今生何苦讓人追討得如此辛苦?

  「最後一次?」他斜睨著童玄瑋,換來點頭如搗蒜的肯定答覆。「好。你順道跟你老闆、我大哥提,今年公司尾牙找Archer出席,放我請閑。」他提出交換條件。

  「行、行、行!」童玄瑋笑得可開心了。

  他一定會順便跟應老大「提」,至於應老大同不同意就不是他這名小小小小的總經理特助所能左右的囉。

  先搞定這回,以後的事……嗯,以後再說囉。

  ***

  搖曳的燭火下,青絲流泄於跪坐微皺的裙擺間為灰夕素裙沾染墨閉似的純粹色料,複額的綹綹垂發半掩住白皙的臉龐。

  壁上投射的纖纖身影低著螓首。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安靜恬淡得近乎沒有情緒的女人。

  他站在她身後,距離數步之遙,著著拈著繡線的細指反照著燭光及月色的銀亮毫針穿梭在絹羅之際,久久。

  頭一次,他的夢境如此安詳,沒有搦戰廝殺的塵囂、沒有刀槍交鋒的嗜血,在一方暗闐的小小屋舍裡,只有他與她。

  你是誰?

  他逸出喉頭的問句仿佛在這個不屬於他的空中消散化為無聲氳。

  背對著他的身影不曾移動回眸,未覺身後尚有人在。

  他想瞧清她的面容,緩緩邁開步伐,鐵兵靴沉沉秩然地迴響,越是靠近那抹身影,女子的形體便越糢糊。

  他停,沒敢再前進,惱憂著女子轉眼間使曾如雨落湖心地消失無蹤。

  弧線潤柔的頸胛略略偏縛,柔荑所執的繡絹在女子臉孔朝向他的瞬間輕複住月光燭火交織籠罩的粉致臉蛋,阻隔了兩人。

  淺緗的絹羅上鑿著一片嫩玉翠桑及白玉般的吐絲蠶兒,隨著她吐氣如蘭的規律薄呼而拂動,灌注精細繡線圖騰躍動的靈活生命力,蠶兒因她淺籲的氣息而栩栩如生地蠕動。

  蠶兒吐絲?

  他的好奇心更加濃烈,頎長右臂平伸,指尖與絹繡近在咫尺,觸上滑滑的絹羅,五指略停……

  這是夢境,一反常態的夢境,會不會掀起絹羅,底下的臉孔是應禦飛或童玄瑋佞笑的小人臉?他讓自己的想法給弄擰了眉。這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他從來沒有夢過平安康泰的美夢,更不抱希望能作什麼春色無邊的綺夢。

  時光流逝,在暗夢中他是過了整日掩著面容的她沒有動,蠶繡仍是輕輕拂揚,仿佛可見圓玉白潤的小顎及嫩的唇瓣在絹羅下若隱若現。

  他收攏五指,心一橫地想抽開絹子——

  噢!該死!

  未曾留心絹羅繡絲上殘佇的銀針,深而突兀地在食指正中開了道血口,因為是夢,所以痛覺的真實感不大,但他仍吐了句粗話。

  鮮膩腥紅晝染在絹繡上蠶兒所吐的銀白絲線,汙了一幅堪稱極品的繡作。那道紅灩灩的血痕成為絹羅上最醒目刺眼的墨,也使原先素雅的繡變成不祥的鋪戳……

  一隻吐著血絲的蠶。

  對不起,弄髒了你的絹子……

  他帶著歉意開口仍喚不起女子的任何情緒及舉動,她維持著固定姿勢,等待著他掀動緗素。

  他的手不再聽從使喚,心底有道強烈又猛的狂潮在支使著他的心智。

  把羅絹掀開。

  一道急速又低沉的男聲催促著他,噪音與他如出一轍。

  長指上絹布,緩緩掀起蓋頭羅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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