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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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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可以裝做沒聽見?」她愣怯又不抱希望地問。 「不可以。」應巳龍扯起笑,「為什麼怕我?」 他自認為兩次會面共處得相當愉快,難道是他長得太駭人、太嚴肅?但論驗人,他絕對不及禦飛的「黑道大亨面孔」一半,論嚴肅,他恐怕連承關的指頭也比不上。 簡品蘊開始以叉子戳刺著尚有一半分量的水果慕斯,水剪的雙眸骨碌碌地轉,欲言又止地思索著用辭,最後決定以反問句來代替回答。 「你不是討厭我嗎?」 其實,她很想直接問清楚上回他態度急速轉變的原因,如果真是她無心的疏忽而令他不快,她欠他一個道歉。 「我本來打算今天送完照片就和你老死不相往來,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礙眼……」雖然無緣再見「趙子龍」帥哥但無妨,她寧可捧著相本沉醉在回憶,也不願他對她的厭惡加深一絲一毫。 人與人相處的頭一眼有時除了外貌之外,直出也是相當重要的因素,即使彼此並不熟識,腦海中卻會產生第一個念頭——「喜歡」或「討厭」眼前的人,進而構成交友的取決要素。如果,他對她是直覺的討厭,那又何妨?她就快快樂樂的和他的Say Goodbye,即使心裡沉重的失落感令她想哭…… 抬眸,再多看他一眼,深烙他的影像也好。 「你怎麼會以為我討厭你?」果然被童玄瑋說中,那次的拒絕讓她誤解了。「因為博覽會那天我失常的反應?」 她不語,眼神中清楚寫著——沒錯! 她將搗爛的慕斯送進口裡,雖然外型慘不忍睹,味道卻絲毫不差,只是心理影響味蕾,讓她食不知味。 「一開始都還好好的,你伸手在我眼前比比畫畫之後,態度就變了……當然不是說變凶或怎麼樣,而是『疏遠感』——很刻意建構起來的一堵高牆。」即使隱藏在濃黑的長睫下,當時他眼眸中的悵然是瞞不了人的。 應巳龍小啜一口咖啡,沒有開口的跡象。 「而目……你那時的笑,很勉強。」簡品蘊扁扁嘴。「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你產生不舒服的情緒,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很抱歉——」 「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他開口打斷她的話,俊顏徽垂。 「沒關係的,你沒必要委屈自己強裝無所謂。」簡品蘊再度奪回發言權。「討厭是一種很正常很正常的情緒,我國小之前,我大哥也很討厭我呀,每天不是賞我白眼就是壓根當我是空氣,我爸工作忙,根本無暇分心照顧我們……那一陣子我的生活圈子就是自己的小臥房,呆呆地坐在床邊縫娃娃,我可以兩天縫好一隻牛或狗娃娃,直到我的房間再也容不下任何布娃娃,大哥就拿個黑色的大垃圾袋全部收拾丟棄……然後我就背著他再縫、他再丟、我再縫所以他以前都會偷偷揍我。」 她撐著腮幫子,卟哧一笑。很難想像現在疼她入骨的大哥曾經也以欺負她為樂。 她的心思很敏感細膩,但看待事物時的態度又很淡然,從不去強求她得不到的——不管是物質上的,或是親情及友情…… 「可是你大哥看來很疼你。」 「對呀,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就很保護我。」簡品蘊笑得連眼睛都彎成新月,臉上佈滿以兄長為榮的光彩。 「哪件事?」 「鄰居的一群大男生把我圍起來,取笑我是智障——其實我才不是智障,我只是比較自閉……正好被放學回來的他看到,他和他們打了一架,然後我撲跳到其中最高最壯的男生身上,狠狠咬住他的臉頰,嘟囔著『不要打我哥哥』之類的話。」她眨眨眼,粉頰上有羞赧的紅暈。「後來還是大人們被那男生的哭求聲引來,死拖活拉的才把我從那男生身上拉下來,那個男生臉上有一道好嚇人的牙痕和血跡——後來那男生看到我就會繞道而行。」 而她也在事件平息之後才緊抱著簡品惇放聲大哭,嘴裡一直反反復複詢問著他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受傷?要不要去看醫生……商品諄的「兄長自覺」就從那一天發芽,似乎覺得擁有一個妹妹是天底下最驕傲的事,保護妹妹成了他最常掛在嘴邊的話,當然他不只是說更是執行得徹底。 發覺自己的離題,簡品蘊將話鋒又轉回應巳龍身上。「所以就算你真的討厭我,也不用勉強自己強顏歡笑,別看我聰聰明明的實際上我在某些方面很遲鈍……遲飩到有些離譜,不太聽得出別人過度修飾的字句含意,也許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別在意……」 兩人陷入短暫無言的尷尬。 好像該閃人了。她喝下最後一口奶茶,從包包裡掏出百元鈔票放在桌上。「不耽誤你的時間我先——」 手掌還來不及從鈔票上移開,應巳龍的大掌先一步複上她的手背、阻止地起身欲走的舉動。 他倏然開口,話題卻偏離一百八十度。 「參加博覽會的前一天,我作了一個夢,或許對平常人而言,作夢只是微不足道的生理反應,但對我——它不是。」應巳龍凝視著她。「哪個夢境是不一樣的,與我二十幾年來所作的連續夢境迥然不同,我痛恨夢境,連帶影響我痛恨所有夢境中出現的景物。」 簡品蘊杏眼中閃動著困惑。他幹嘛突然告訴她這種事? 「那是一個出現在我夢境中的女人……」應巳龍邊說邊將手掌再次遮掩住她的眼鼻,如同日前評股。「有人說,夢境是對未來的預知,但我的夢境……是過去。浩蕩冗長歷史中的某一環節,在那裡我遇到了她。而在現實我遇到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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