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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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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總是在床頭鬧鐘醞釀咆哮情緒的前十秒鐘清醒,帶著渾身汗臭及右冒異樣的劇烈酸痛,像是右手執握著某樣沉重物品,不停揮舞晃動造成的運動傷害。 沒錯,他又作夢了。 一把抹去額際的汗珠。他厭惡地皺眉。夢境中這些無色透明的汗水是殺人時濺滿頭滿臉的鮮血……他一骨碌跳下床鋪,拎了條浴巾往浴室而去。 每天晨浴成了他的習慣之一,從他開始作這個夢時——不,應該說從他在這個夢裡開始殺人起。 冰冷的水沿著結實的臂膀滾滑而下,他的氣息仍然微喘不順,五指掩抓濕發測過頭盯著浴間大鏡子中映照的全裸男人。 滲入眼中的水模糊了視線,頰邊服帖著滴水濕發的那張臉看來好熟悉卻又……好陌生。 明明是屬於他的眼,為什麼看起來如此茫然若失? 「你到底是誰?」他對鏡喃喃自問,「為什麼出現在我夢裡?到底想傳達些什麼就直接告訴我!別用這些去地媽的該死夢境來擾亂我的生活!」右拳敲擊在瓷磚上,輕語轉為低咆。 鏡子的男人回以相同困惑的神情,無言。 客廳裡電話響了十來聲又掛斷,一分鐘後又再次響起。 他圍著浴巾,緩步出了浴室電活又切斷了。 八成是公司裡最老狐狸的總經理特助童玄瑋,也只有他敢在這種蟲不起、鳥不叫的時候撥來奪今連環call。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電話三度響起。 「應巳龍。」他先報上姓名,順手拿起桌上的煙,點燃。 「你又作惡夢了?口氣很自噢,那個夢又進行到哪裡啦?」電話那頭的聲音調侃多於關心。 應巳龍吐出白茫煙霧,交疊起長腿。「你好像打錯電話了吧?童特助,發薪水給你的可是我那總經理大哥,你不去給他morning call,反倒騷擾起我來了?」 「別這麼無情無義嘛,巳龍同學。」童玄瑋與應巳龍打從國小便是同班同學,連值日生抬便當也都在同一組,之後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死黨的交情羈絆比應家五兄弟還深。「我現在在你家樓下的早餐店,一分鐘後抵達你家門口,別忘了迎接我——老闆娘,我的漢堡還要加顆蛋,謝謝。喂?巳龍,你有沒有在聽?」 「有,你的漢堡還要加顆蛋。」應巳龍咬著煙,重複童玄瑋的點餐。「快滾上來吧,別按電鈴,我會先把門打開。」話說完他便收了線, 放任濕漉漉的短髮枕靠在真皮沙發上,應巳龍凝望著天花板出神。 每回早餐,他總會陷入片刻空白的迷惘沉思,睜著沒有焦點的黑瞳,此時的他處於現實及幻夢的交錯。 戰鼓震天、叫囂廝殺聲不絕於耳。 直到鐵門鎖一扭,西裝筆挺的斯文男子悠閒踱進門。 「還說你會先幫我開門?」童玄瑋提起塑膠袋,手指圈繞著大門鑰匙,他知道應巳龍向來將備分鑰匙藏在門外盆栽中右邊數來的第三片蛋殼裡。 目先流轉到童玄瑋臉上,應巳龍在他反客為主地拎起瓷進國房時開口。 「一杯黑咖啡。」 「我還以為你又深陷夢境中發呆。」童玄瑋在廚房東摸西忙,半晌,濃醇的咖啡香飄滿室。 「我已經快分不清哪一段是夢境、那一段又是現實。」應巳龍拈熄手上的煙。—「在夢裡是醒著的,在現實生活中只是混沔著,或許正如應禦飛那張烏鴉嘴所說,我真有人格分裂,倘若哪一天你在報紙上者到我犯下殺人重罪也不用太驚訝,八成是我夢游時的那個性格幹下的壞事。」他嗤笑一聲。 童玄瑋端來咖啡,遞給他,外加一個大漢堡。「清醒點,你應巳龍就是現實,也是唯一,夜裡的夢境只是你日有所思、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了將近二十年?」他早己不再如此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當我在十五歲那年夢到自己從馬背上摔傷了腿,而夢醒之後那道傷口正血淋淋地劃在我腿上時,我就摒除了『日有所思』的論調。」 「那只是巧合。」童玄瑋攤攤手。「也許是晚上你熟睡後摔下床,被啥東西給割到了,不能代表什麼。」有人還夢遊夢到爬上電線杆哩,巳龍這算小Case。 應巳龍默然。或許一次能稱得上意外,兩次能稱得上巧合,三次能稱得上運氣,但第四次、第五次呢?只要是夢裡遭逢的場景,便會在現實的他留下難以解釋的痕跡,無論是肉體上或心靈上,這又如詞解釋? 「你這回又夢見什麼了?」童玄瑋啃著大漢堡,含糊問道。 應巳龍揉揉光祼的右臂,白天辦公上班,晚上夢裡奔波,長期下來簡直要耗盡他全部的精力。 「領兵殺敵。」而且這場夢殺得很起勁,所以特別疲累。 童玄瑋吹了聲口哨。「聽起來很偉大呵。怎麼,肩膀在痛?」 「酸。」 「別告訴我是因為夢裡太奮勇殺敵的結果?」 應巳龍投給他一個「聰明,你又猜對了」的眼神。 「巳龍,你有沒有試著吃安眠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巳龍早晚會讓怪夢給搞垮的。 「我又不是睡不著,而是作夢,吃安眠藥有什麼用?只不過是讓我更早進入夢境。」他也嘗試過熬夜保持清醒,但人類的生理構造不可能支撐他終年都不合眼休息,所以夢仍如潮水席捲而來。 「我實在不理解,一個打仗的夢可以整整作了二十年?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要不要向我老闆、你大哥請個長假到國外走走?去日本泡溫泉、賞櫻,或是去加拿大賞鯨?澳洲也不錯,去看看無尾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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