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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紅眉高挑,對這三字感到意外,也因意外,問發顯的尖銳:

  「你,也會與妖交朋友?我還以為,你和妖,勢不兩立,立志殺遍全天下的非人物種。」修仙也該是為這「遠大志向」。

  「那一世確實如此,但後來轉世數回,再加上因緣際會認識了更多妖,也才發覺,自己以前的視野太狹隘。」

  妖即惡,根深蒂固的看法,在她修煉的路途上,日漸被打破。

  她曾被妖所救,曾在饑渴旅途中,獲得鳥精送上水果,更曾親眼見過魚精救起溺水的幼娃……

  她開始以另一種眼光,去看待妖物,意外發覺它們也是可愛的。

  覺得他不會想聽這些攸關她的事,曦月於是一笑,略過不說。

  「總之,我遇上了幾隻妖,受過它們的照顧,才想捎些信息……若不行,也無妨,我遲些再——」

  斂下的紅眸,吝於給予目光,只隨手一指,落向紅木櫃方向。

  「那邊。」我明明是想叫她咬破手指去寫,用什麼筆墨?!……為什麼,話一離口,相差十萬八千里?!

  曦月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打開木櫃一瞧,裡頭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謝謝。」她咧嘴笑,取走所需之物,便不再擾他,趕忙寫信去。

  勾陳此刻,才動手抹了把臉。

  「真意外,交起妖朋友?那一個聽見『妖』,就近乎崩潰的溫曦月?」

  他無法想像。

  幾世輪回中,她改變這麼大?

  因緣際會認識了更多妖,也才發覺,自己以前的視野太狹隘。

  他淡淡咀嚼著她的輕語。

  「為什麼不能早些領悟?若再早一點,或許,你與我……」他抿起嘴,語尾漸歇,不再說下去。

  沒有或許。

  錯一次,很足夠了,他絕不允許再錯第二次。

  他本不想多管,要對她視若無睹,但幾個時辰過去,她沒再出現在眼前。

  尚能瞧見嬌纖的身影,伏在園間方桌上,振筆疾書,埋頭苦幹,忘了今夕何夕、忘了炊煮、忘了來替他斟杯茶、忘了已是用膳時刻……

  勾陳忍不住蹙眉,靠近園邊花林,一探究竟。

  她擱下筆,吹幹紙上墨蹟,接著結起法印,嘴裡念念有詞,施完術,又開始折紙。

  並不是太高深的法術,充其量,用來飛鴿傳書的小把戲。

  書信折成鳥形,不一會兒,鳥翅動了起來。

  「你去芳草穀,你去月河鎮,你去夕顏山,你去白河河畔……路上要小心。」她逐只吩咐,交代完送信地點,捧起紙鳥,放它們飛去。

  一批飛起,她繼續低頭折第二批。

  勾陳順手抓住某只飛過他頭頂的鳥信。

  偷看別人的書紙,是小人行徑!

  「紙是我的,墨是我的,還沒飛出這園子的東西,全都是我的,這不叫偷看,是光明正大!」

  他自有一套歪理,合理化此刻作為。

  「再說了,我怎知她所寫,當著是報平安的家書?說不定她打算勾結妖魔鬼怪,攻進我的窩巢,當然要檢查一番!」瞧,多理直氣壯。

  既非小人,拆起鳥信的手,也更加麻利。

  信紙攤開,上頭沒有字句,只有一張畫像,畫的……是她。

  她的笑顏躍然於紙上,雙眸彎如月,咧開著嘴,一臉喜悅。

  有些妖並不識字,她以畫帶書信,畫著笑容的她,表示她心情好、處境好,一切皆好。

  捉下第二隻,繼續看,這一封確實寫了些字,短短數行,先向收信者問好,再報上平安。

  第三只飛得很吃力,搖搖晃晃,特別肥大。

  勾陳毫不遲疑,捉下再說。

  這一封信用了好幾張紙,才有這種分量,上頭寫著:

  兔兒啟:

  展信悅。

  芳草穀一切可好?

  鴞精仍常侵擾安寧否?有羅羅大哥在,應是平靜許多。

  虎兔娃們可也都好?還是調皮搗蛋,個個活力充沛?

  下回,若能再去芳草穀,一隻只都長得比我高了吧?

  希望還有機會見見它們,我好想念它們。

  再報喜事一件。

  我如願以償了,終於找到了他,不只見上一眼,更得以留在他身邊。

  雖然,期限短短一個月,太短,但轉念再想,求了幾世,換到的相逢,是如此珍貴,不該太貪心,該滿心歡喜。

  這一個月中,我會好生珍惜,不浪費一寸光陰。

  你總說,皇天不負苦心人,可每一世,我合上眼之前,只覺這句話好諷刺,也曾怨天怨地,怨苦心白費……兔兒,我還是盼到了,你定會替我開心吧。

  接下來,問哪只兔娘生了兔仔、哪只兔公娶了美兔媳……足足一大張,勾陳草草瞟過。

  這只芳草穀的「兔兒」,看來與她交情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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