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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它呀,好得很,區區幾個獵人,它不看在眼裡。」勾陳地笑。

  被人記掛在心上,原來感覺不壞嘛。

  把小醉鬼的螓首,往自己膝上按去,她看起來一副昏昏欲睡樣。

  曦月枕上他的膝,沒有掙扎,雙眸眯的細細的,不知意識有幾分清醒。

  勾陳撫上她的頰,兩腮通紅,色澤很是漂亮,他不禁又笑。

  「它現在只是有點苦惱,小醉鬼還要醉言醉語多久?」

  「紅寶它呀,有條好軟的狐尾,抱起來好舒服,我喜歡……把臉埋在裡頭……我跟你說,狐,一點都不臭……紅寶好香的……」

  「是是是……」他應著,雖敷衍,但笑意真誠。

  喝醉的她只說快樂的事,對習威卿與溫琦如……隻字不提。

  「入夜的山林……好冷,嗝!抱著紅寶就不冷了……」

  她的笑容很傻氣,眼簾終於棄守,完全閉合,只剩嘴角噙笑,兀自咕噥:「最喜歡它用狐尾……把我包起來,暖呼呼的……」

  「像這樣?」勾陳嗓音轉輕。

  一條毛茸狐尾,赤紅似火,悄然竄出,將曦月裹繞,尖尖尾端撓在她臉上,力道輕如羽毛,惹她發笑。

  「……好癢……紅寶……不要鬧……不要……」呼吸趨於平緩,尾音漸軟,完全無聲。

  她跌入黑甜夢裡,磨蹭柔軟狐毛,發出細微呼聲。

  勾陳瞧著,無法忍住笑,她的睡顏還是那麼可愛。

  他曲起指,輕觸她酣醉的紅腮。

  「你當真以為,自己遇見一隻尋常的狐嗎?有眼不識泰山,那只被你取了俗名的『紅寶』,可是狐神哪。」

  不是精、不是妖,而是更高一階,狐類的頂端。

  呵呵。現在說什麼,她也聽不見半句吧。

  「只因狐神不願接受千羽天女的逼親,惹怒了聖母娘娘,在『五年不許現人形、不許用法術』,與『立刻迎娶千羽天女』之間,選擇了前者。」

  狐神可不容人捏圓搓扁,不是誰愛上他,他就得照單全收!

  「正因如此,你才有機會,在山林中遇上了……我。」

  當時,他熬完大半時間,即將達成聖母娘娘的「刁難」,再差數月便能成功解脫,卻在途中救了她。

  反正也閑著,難得善心大發,就她、治她、養她,更陪伴她走到習家莊外。

  他可沒忘,分離之際,她哭得多淒慘。

  比起某一晚,她伏枕在他身上,泣訴雙親遇妖,遭到殺害時,失控大哭,完全不遑多讓。

  她不斷反復問著他:「紅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養你好不好?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然後,她自己又搖了頭,說:「你在這山裡才有同族,說不定還有自己的一窩小狐兒……跟著我下山,對你不見得好……」

  雙臂環抱他的頸,濕意熱濡這軟毛。

  「紅寶,你要來嗎?」在分別的綠徑上,她頻頻回首。

  當然不要,他偶爾是會去人界玩玩,但被豢養?絕無可能。

  就算她會是個好飼主,也養不起他這只狐神。

  所以,他轉身,走得不拖泥帶水。

  「紅寶!紅寶——」

  她在他身後,哭聲嘹亮,卻沒有追上來。

  她只是佇立原地,像個迷途孩子哭著,等待父母來尋回……

  視「離別」為習慣的他,竟也有絲不忍。

  不忍,進而才有踏入習家莊的機緣。

  「本想瞧瞧小丫頭日子過得可好,現在看來,不怎麼好。」

  狐尾輕拍她的背,一如在山林夜深中,安撫惡夢連連的女娃兒。

  「這樣……叫我如何當心哪?」

  不想牽扯,卻避免不了,牽扯,糾纏。

  一點點關心、一點點擔心、一點點掛心,加總起來,這「心」,無論如何,是為她,萌動了。

  小醉鬼退散,小老頭兒,降臨!

  曦月清醒,赫見身處川邊小亭,她竟睡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還不夠驚嚇,更令她腦門一麻,足足愣呆了半刻有餘,是她——枕臥在勾陳懷中!

  耳畔,響著「怦咚、怦咚」的規律心跳;眼中,火紅髮絲散在他起伏的胸前,澤亮輝散,如絲一般,有些許在她指腹間纏繞。

  她幾乎彈跳起來!

  這一動,拉扯了繞指的發,將勾陳也「痛」醒。

  「哦——」再美的人,齜牙咧嘴起來,同樣很猙獰。

  曦月本欲道歉,但唇緊抿著,吐不出話來,只是瞠大眼眸,瞪他。

  「你睡醒了?去洗把臉,帶你用早膳,吃肉糜粥可好?」

  勾陳揉揉頭髮,再伸伸懶腰,姿態優雅得像……某種動物。

  她曾經……何時何地,也見過是誰擺出相仿的身姿?

  「瞧著我發呆?還沒醒透?」勾陳取笑的聲音,阻斷她的思緒,讓險些浮上的答案,又消失無蹤。

  「為、為什麼我會睡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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