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曦月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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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成了啞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整天裡,沒聽她多說五句以上!連對你對我,也是一副冷然模樣,與我自小熟悉的『曦月姊』,完全不一樣!」 「那是因為——曦月遭逢憾事,受創甚巨,她能平安歸來已屬萬幸,你卻老說她變得奇怪,你不能多體諒體諒他嗎?」 這兩人仿佛忘了溫曦月在場,爭執起她的改變。 「我很想體諒她呀!我沒關心她嗎?!我不是一再想弄明白,曦月姊失蹤那段時日,躲哪兒去、遇見了誰?在眾人以為……她已遭不測,她卻突然冒出來,矢口不提那些……」 「提不提那些不重要,她人無事就好!」 「府裡在傳,不知叔叔嬸嬸被妖魔吃掉,就連曦月姊……也早成了妖魔腹裡食物,事後出現的『這個』,是妖魔幻化,想混進府裡——」溫琦如越說越不經大腦,連府中訛傳亦全盤說出。 曦月終於找到時機,得以插上話。 本欲澄清勾陳那番污蔑,但相較之下,她該澄清的,另有其事: 「我不是妖魔,我比任何人更加痛恨妖魔。」 因為我的爹娘……就是遭妖物所食,我與它們,不共戴天。 這些話,曦月說不出口。 每一字,都令她作嘔,不得不……回想起可怕的那一日。 她不想回想起,她會吐,她會哭,她會害怕。 光吐出「妖魔」兩字,已讓他的臉色泛起淡淡鐵青,雙拳握得死緊、努力壓抑渾身的顫抖。 「我當然相信你不是!」習威卿立即說,也告誡溫琦如:「那種無稽之談,荒謬至極,以後不許再說!」 溫琦如雖然總愛使性子,也知道習威卿處處讓著她,但每回只要習威卿板起臉,不容反駁的口吻,她還是懂的放軟。 「哦……我不說就是了嘛。」她難得溫馴。 嘴上雖應允,卻不代表心裡亦同樣釋懷。 對於歷劫歸來的曦月,溫琦如無法真心接受,一是為傳言,另一……則是為私心。 「不是所有的妖魔皆屬惡劣,當中,或許有心地善良、天真單純的妖呀。」勾陳一旁閑涼,用以最慵散的聲調,輕吐著笑。 「妖便是妖,不懂人性,只知殺戮與貪食,不可能有心地善良之類……」 習威卿本欲爭論,瞥見曦月臉色不好,不願在她面前論及妖物何等殘暴,於是噤聲,並朝勾陳投去一記目光,盼話題就此打住。 勾陳瞧懂了,抿唇微笑,不多說。 「勾陳兄弟,你在此住下吧,讓我盡地主之誼,答謝你當日出手相援。」習威卿話鋒一轉,邀勾陳做客。 當日,習威卿巧遇世敵,激戰一番,無奈寡不敵眾,節節敗退,幸有勾陳途徑,助他一臂之力,他在免遭殺害。 「當然好。」有吃,有住,有床睡,誰拒絕,誰傻蛋。 「我叫人替你整理客居,今晚咱兄弟好好喝一杯……」 明月清風,涼夜深,繁星點綴,夜空一片絢爛。 曦月用完膳,不多加佇留。 簡單一碗飯菜,餐後一杯熱茶,填報了胃,便直言先走,不隨習威卿宴請勾陳,同留飲酒閒談。 興許琦如說對了,她,變得很不一樣…… 不喜熱鬧,不愛說話,能不與人親近,便疏離得老遠,拒絕誰的靠近。 漸漸地,連笑都遺忘了。 她變得害怕妖,害怕人,更害怕—— 假借人皮,佯裝人類,混入生活中,等待時機,才掀去皮囊,齜牙咧齒,露出原形的妖。 她不擅分辨身邊出現的,是單純的「人」,或是魔物。 分辨不出,只好處處戒備,不輕易交付信任。 曦月沿著池畔走,逕自想,又逕自搖頭,喃道:「不輕易交付信任嗎》……說雖如此,在發生事情後,我也曾……全心全意信任過——」 信任過,如此獨特、強大的一個存在。 她佇足,夜風吹皺池水,隨著衣裳唰然飄飛,記憶被卷回了過往—— 那個漆黑、恐怖的暗夜。 由遠而近,獸的狺喘,以及腳部踩在草叢間的細碎沙沙聲,在那一時刻裡,全都響亮的驚人,如重雷貫穿耳膜。 她一直在發抖,明明喝止自己,卻抵擋不住恐懼的本能。 還有,失親的劇痛。 眼淚流淌滿臉,四肢停不下顫意,她逃進深山,迷途于密林之間,脫臼的腳踝已達到極限,無法再走半步。 躲入窄小洞穴,她背緊靠岩壁,目不轉睛,環顧四周,警戒著。 周遭隱約可見森冷的獸眸,暗處中閃動危險幽光,徘徊。 忽明忽暗的綠光開始聚集,因步步進逼而越發放大。 手中短劍緊握,護於胸前,她幾乎不敢眨眼。 草叢間,窸窣微晃,一條黑影步出,竟是山豺。 豺,狀似犬,性兇殘,食肉,慣成群結隊圍捕獵物。 見一,便有二、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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