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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我要你那雙眼,重見七彩斑斕。

  甜蜜偎外的時辰,總是飛快,霸下允她的繪像才畫了三張,他就被水鏡召了回城,說是城內出事,攸關九龍大,鏡裡說不清楚,他只得向她苦笑,將她送回粥攤,便匆匆而歸。

  無雙目送他走,良久才低首看著手上繪像。

  紙間,兩人的面容栩栩如生,墨繪是他的強項,倒是色彩,何處染紅、何處添綠,則由她指點,畫了一半,他的部分已上了色,她還沒有。

  她仔細卷妥繪紙,小心收藏,特地找了個匣子裝著,寶貝至極。

  「也該要去辦正事了。」

  她眸光一凜,不拖延時間,轉身出房,遇上金鱺銀鱺,只淡淡說要出去,便牽了只小鯊,一躍而上,小鯊隨即馳上海空。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個,本不願再踏上的——圖江城。

  為了霸下,她仍是回來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那杯肮髒茶水,由誰手中端來,便去找誰問個明白!

  未前去向她爹親請安,也不與任何人攀談,風塵僕僕歸來的無雙,臉上只有趕路未歇的疲意。

  眾人見她雙腿痊癒,行步穩健,皆顯驚訝,再見她行進方向,又是加倍錯愕——她直挺挺地走向了三側妃……不,是前側妃的偏僻小園子。

  二房與三房向來水火不容,從不交好,無雙一踏入城,卻往那方向去,豈不教人一頭霧水。

  無雙不理會閒言碎語,隨人去說,有幾名奴僕悄悄尾隨身後,也被她冷冷回眸,瞪了止步。

  小徑間海草叢生,灰色的岩階布上濃綠的藻,廊壁爬滿小螺,足見人煙罕至。

  曾受寵一時的三娘,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最後也只換來一室冷清,以及數不清的孤寂日子。

  圖江龍王能專寵她,自然也會再專寵另一名更嬌、更媚、更年輕的受妾,鮮頭一過,以往承諾了什麼、獨賞了什麼……也都不算什麼了。

  無雙忽略園中的荒涼,未生半絲憐憫,三娘也是踩著別人的肩膀,步步往上爬,到達囂狂的地位,如今,被他人取而代之,只能怪她大意。

  坐在門檻的三娘,素裙簡髻,脂粉未施,蠟黃色的臉龐,當年風光豔彩已難再尋。

  本低頭喃語,狀似發呆的她,聽見腳步聲,立刻警戒,扶著螺牆,身軀後縮,緊緊貼靠著牆,生所來者不善。

  「是誰?」

  直到無雙走得更近,她將眼迷得最細,才終於看清楚些。

  「是你……」三娘很意外,這些年,兩房早已不相往來,二側妃過世後,她忙著與新寵嬪姬相爭,哪有閒工夫去理睬無雙這小丫頭。

  三娘直了背反,強端出鎮定,不讓落魄削弱了她的氣焰。

  「……你是來笑我的慘狀嗎?」下顎挑高,不露出失勢的悽楚,

  「我沒這種閒情逸致。」無雙冷道。

  對於這女人,無雙曾恨過,咬牙切齒狠狠暗咒著的。

  見她失寵,屈居冷園,嘗過她娘親的遭遇,不僅寵愛不若從前,就連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勞心勞力,想在圖江城坐大,鎮日神智緊繃不說,想著如何害人,防著不想被害,再健壯之人也會積出病來。

  更何況……這些年裡,有沒有人在暗地裡摻喂了毒物,又是另一回事。

  唯一能篤定的,是她的眼不好,腿也不太能行走,總是病殃殃的。

  無雙該要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然而,她一點也不想。

  離開圖江城,時日雖不長,再踏進家園,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整座圖江城,變得陌生。

  是她豁達了,心寬,於是眼界也寬了?

  還是,她已是局外之人,局內的相爭,她淡然以對?

  曾經高高在上,冷凜不可侵犯的三娘,如今看來,竟這般嬌小荏弱。

  「那麼,你來做什麼?」三娘仍一臉戒備,絲毫不鬆懈,在圖江城裡,一時的懈怠,連命都可能賠上。

  她的戰戰兢兢,瞧進無雙眼中,只覺可悲。

  「你還記得,當年,你賞了我娘一杯茶水。」無雙不迂回,直道來意。

  「……」三娘先是一怔,費了好些時間回想。

  她做過太多事,對付過太多人,一時間沒能立即記起。

  「那杯茶,倒也倒不掉,只能喝下。」無雙提醒。

  三娘想起來了,露出一抹怪笑,喉間滾著的笑聲有些陰獰。

  「對,是有這麼回事……」

  「茶裡摻了什麼?!」無雙沉聲問。

  三娘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瞅著無雙瞧,不答反問:「那杯茶究竟是誰喝下了?我怎麼還瞧見你娘繼續織繡鮫綃?一定不是她喝的,那……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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