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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湯稍涼,你可以喝了。」他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接著才道:「沒事我就先下去了,你早歇。」

  「嗯。」水湅舉起碗就口,一雙黑眸目送秦隨雁離開,而那已湊近唇瓣的湯碗又給放了下來。

  推開窗子,將濃黃辛辣的姜湯半滴不漏地傾倒在蓄龍湖裡。

  「喝吧,這可是一干下人辛辛苦苦煮來的姜湯,祛寒溫體之聖品呵,可惜我討厭它的味道。」水湅漫不經心地揶揄道,舒展的眉宇、含笑的唇弧,在在彰顯著他的好心情。「拿這玩意兒喂龍,真蠢。」

  他的話,不知是嘲諷自己現下以湯喂湖的舉動,抑或——另有所指?

  第三章

  午後突來陣雨,嘩啦嘩啦地打響水家莊的每一片樹梢綠葉。

  穹蒼與闊湖陷入沉沉的迷蒙,好似一幅精心繪就的淡墨畫。

  「凍,你好久沒來看我。」

  僅著羅襪的纖足沿著簷階飛奔而來,氛氳嬌軀撲進水湅懷中。

  「我不是提醒過你,在水家莊不許使輕功,教人給瞧見還得了?」水湅微微推開千翡的身子,鼻腔內全是她身上的胭脂香氛,讓他蹙起眉頭。

  這是什麼味兒?聞了直教人反胃!

  「我一時心急,急著想見你呀!你好狠的心,將我扔在這舞月閣一丟就是大半個月,你的心是教狗給啃了呀?沒良心!沒良心的!」千翡似嬌似嗔地捶落好幾記粉拳在他心口。

  「我這不是來了嗎?」好臭,真的好臭。水湅與她拉開一大步距離,仍擋不住令人作嘔的香氣撲鼻,他自腰間抽出紙扇,東邊揮揮、西邊搖搖、左邊煽煽、右邊拂拂,想將四周的味道給吹個盡散。

  「你半個月不見人影,我到你的院落去又碰不著人影,說!你是不是另結新歡,有了新人忘舊人?!」女人的護嫉讓天仙般的絕豔容貌染上一抹醜陋。

  「什麼新人舊人的,別瞎猜。」

  一陣突來的狂風,將千翡身上千斤似的香氣朝西北方吹拂而去,也讓水湅大松一口氣。怎麼女人都喜歡薰些恐怖的香氣來茶毒別人的嗅覺咧?

  「哼,男人說的話能信嗎?否則請你這悠閒的莊主說說,這半個月你忙啥大事業去了?全水家莊的事不都是姓秦的在管、在辦,你能忙些什麼?」

  千翡的纖指落在水湅鼻前,但見他托著腮幫子,神情輕鬆。

  「我給你權利過問我的事了,嗯?」

  水湅說得好慵懶、好無害,非常刻意的以烙著龍印的右半邊臉對著她,毋需大聲斥喝,也不用冷漠待之,他就是有本事在談笑間讓人毛骨悚然。

  千翡的氣焰霎時煙消雲散。她曾周旋在不少男人身邊,自是明白以退為進的道理,嗓音由高亢轉為軟柔,也帶著男人無法抗拒的楚楚可憐。

  「凍,你生氣了?我不是同你埋怨,人家只是想撒撒嬌,誰教你都不來看我……我一個人,好孤單。」她伏坐在地,將柔荑擱在他膝上,臉蛋也緩緩貼近,像個可憐兮兮的棄娃。

  「我不是說過,我不介意你在孤單時去尋找另一處的慰藉?」他從不要求她守身如玉,更給予她「紅杏出牆」的權利。

  「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千翡咬著唇,投以嗔怨眼神。

  「翡兒,我是說真的,我不介意你豢養另一個男人。」他的指,滑過她的臉頰。「只要你小心點,別教水家莊其他人瞧見就好。尤其是隨雁,否則他就有正當理由將你轟出水家莊,這麼一來……我會很苦惱的。」苦惱少了一顆棋。

  「我是你的女人,你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番話,你——」

  「我是怕你孤單。」水湅聳肩一笑。

  「這只是你的藉口,你壓根沒將我放在心上任何一處位置,否則你不會對自己的女人說出這麼傷人的話,更不會要將我與別的男人共享!」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有此等寬宏雅量,容許自己的女人投入另一個懷抱,除非——他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憐及重視!

  「你又任性了。」水湅淡淡提醒,「我說『你可以』,並沒有說你『一定要』,何必反應激動?你嫌孤單、怕寂寞,找個人來陪陪你也是理所當然。」

  「我只要你陪我!」千翡緊緊抱住他的腿,花樣的臉蛋鑲掛著珍珠般的晶淚。「你要我再殺幾個人都可以,要我再苦練幾套劍法也行,但你不要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對我!」

  「傻女孩,哭什麼?」

  「我哭你的絕倩寡意!」

  「對了,你離開在我之前的那個男人,也是這般伏跪在他腳邊,哭得恁般淒慘嗎?」

  千翡如遭雷殛,好半晌只能呆呆望著水湅的笑臉·

  沒錯,她是背叛了前一個男人後才投進水湅的懷抱,因為她早就看出水湅會比那窩囊男人更有出息、更有權勢,也更能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但她似乎也忽略了……水湅比那男人更難以掌握。

  「你、你這是在嫌棄我?嫌棄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

  「別多心,我沒這意思,我說過我不會介意這種事。」水湅站起身,連帶讓趴伏在他腿上的千翡離開他。

  他的眼神落在無垠湖面,簷外,細雨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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