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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那幾隻貔貅,到底行不行呀?!」

  好望一直處於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的狀態中。

  鐵履聲,踩著穩健步伐,也踩碎了此處的幽靜,一步一聲,由遠而近,雖是武將鏗鏘,並無殺氣伴隨。

  好望知道來者是誰,沒有興致回頭,仍專注於茅草屋內。

  能帶武將霸氣,又不失仙人祥息,放眼仙界,只有武羅。

  武羅佇立松下,好半晌才開口,鷹眸雖不看向好望,但很明白,每個字都是說給好望聽的。

  「我告訴過她,該去挑只貔貅當使獸,時時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單獨一隻貔貅,不見得能與夭厲相抗,至少貔貅對瘟毒的抵禦力絕對勝於龍子。」淡言之間,贊貔貅,貶龍子。

  可惡,無法反駁。身為龍子,驅除瘟疫的本領,確實遜色於貔貅,畢竟貔貅擁有「辟邪」之名啊!

  這與尊嚴無關,而是天性。

  「她卻說,她只要你。」武羅傷痕滿布的臉,浮現無可奈何的苦笑。

  好望一怔。

  她卻說,她只要你。

  好望幾乎是立即地,勾勒出她說那句話的聲音、語調,還有神情。

  她也曾在他面前,臉色波瀾不興,卻斬釘截鐵說著——

  我只要你。

  聲音,淡淡的;語調,淡淡的;神情,淡淡的,教人難以聯想,用這般態度說話的人,能有多強烈的「想要」?

  可是她的雙眼,是燃著光的。

  第一次聽,只覺得她對「白鱗龍」,過分偏執。

  再次聽,他竟有種驕傲和……開心。

  最初初,她為他的鱗色,而選擇了他,如今,相處一段時日,彼此的優劣脾性,看得更明白了許多,她仍舊這麼說,是不是代表著——

  除白鱗之外,她對「他」,一樣篤定是「我只要你」?

  「我無意貶損龍子,不過瘟神夭厲,並非一般邪魔,光是一身瘟毒,就叫龍子無力招架。」武羅稍頓。

  這一回,目光瞟往松枝間,俯下臉龐的好望,與其互視,才續道:「你說的話,她或許會聽,勸勸她,每位天人沒有限制使獸數量,毋須堅持你一隻。」

  好望沒有馬上應允或反對,他沉默不答。

  「夭厲是什麼來歷?」再開口,卻是與武羅所提之事,相去甚遠。

  「瘟神。昔日仙班一員。」武羅回答,簡單扼要。

  好望摩挲下巴,表情淡淡。

  「他長得一副『天人』模樣,我不意外,但……他為何入魔?淪為仙界欲除對象?」

  「辰星沒告訴你?」

  「我問了,可她一問三不知。」返回仙界,尋找貔貅解毒的途中,他提問過,問及她與夭厲的恩怨從何而來。

  辰星只回答:因為錄惡天書中,顯現他的名字。

  「辰星那性子,對她不在意的人,確實不會費神關注。」武羅很肯定關於夭厲之事,他曾告訴過辰星,但不意外她的充耳不聞。

  武羅不著痕跡的笑歎,只好將昔日所言,再重複一遍。

  「夭厲,司掌天瘟疫癘之神,同列為瘟、窮、喪、病,最不受敬仰的神袛之一,鮮少有香火供奉,其所經之處,沒有膜拜接迎、沒有大肆慶祀,有的,僅是驅離。」

  「沒有人想求『瘟疫』興旺嘛。」很尋常啊,那類情景好望可以想見。總是喜神、福神、財神才討人喜歡。他想了想,猜測:「不會是為這理由,眼紅其餘神袛,嫉恨他們擁有的,他卻沒有,日積月累,扭曲了心性,導致成魔?」

  「非也。」武羅搖首。「瘟窮喪病幾位神袛,心胸寬大,遠勝其他天人。」

  若非心胸極闊、極廣、身懷眾所厭惡的異能,在任何歡慶場合,皆列為不受歡迎人物,如何還能面容慈悲、姿態恬然?

  國泰民安,平順康寧,本是世人所求,然而,天理之道,有興有衰、有生有滅。

  天降大瘟,並非天人殘酷、老天無眼,而是輪回更迭,以維持世間平衡。

  「既然心胸寬大,沒理由墜入魔道呀。」好望感到不解。

  入魔,是心有偏執,或怨恨,或憤懣、或打擊、或難以解開的心結,侵蝕了神智,造成心性大變。

  越是貪婪,越是好妒,越是憤世妒俗之流,越容易走偏路,踏入魔道。

  武羅與夭厲本是舊識,他親眼看著故友入魔,自己無力阻止,昔日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武羅口吻飄渺,眸光遠揚,仿似落回那一日——

  遙遠且漫長如年的那一日……

  「當他發現,他的能力只能奪去性命,卻無法救人,偏偏那一個能教自己甘願犧牲生命也想要營救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煙消雲散,讓他恨起自己一身瘟息,再強大、再可懼,又有何用?「

  一旦心中帶恨,任由其萌芽生根,要摘除,很難。

  「神,也有救不了的人?」好望還以為,神,無所不能。

  「那是當然。」

  「夭厲恨起自身能力,他大可不去使用它,為什麼要派辰星去對付他?」又為何會成為錄惡天書中,必除之名?

  「因為夭厲打算捨棄他的能力。」

  「捨棄?」

  「他準備一口氣,全數釋放瘟疫。」武羅說來平淡。

  好望吹了聲口哨。

  乖乖隆地咚,一個瘟神,全數釋放他所司掌的瘟息,人界哪能有活口呀?

  他懂了夭厲不除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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