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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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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眸舒坦的神態,驀地教她心軟,另一隻沒受他鉗制的手,先是按上他的脈搏,想替他找出疼痛的原因。 嗯?一樣紊亂、一樣詭異、一樣超乎她自小習過的脈象知識,她放棄,改撫上他的額。 他摸起來有些燙人,不知是那對內蘊紅光的眼眸,帶來了熱意,或者,這樣的熱度,便是海中城民的「高燒」? 「興許是受寒了,我無法確定……要不要回去找冰夷,讓他為你瞧瞧?」她放輕聲音,關心地問。 冰夷學的,是治魚治蝦治龍子,而她所學,僅僅在於治人,領域大不相同,還是由專精的人來吧。 「不要。現在這樣很舒服……」也不痛了。 「萬一再痛起來的話一」 「就再找你治一」 「我不是要去熬湯嗎?」紅棗故意提及。 一方面,輕嘲他的遲鈍,另一方面,不希望 他草自己身體開玩笑,有病,及早治療才好。「下了鍋,就不能幫你治,你儘早去拜託冰夷……」 三句不離「冰夷」,說來說去,總要冒出那傢伙的名字! 蒲牢很不爽,睜開雙眼瞪她,她也正專注一意地凝覷著他。 她自己沒能察覺,她的眼中填入了憂心忡忡,為他突如其來的胸痛。 「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他?!」是因為不滿、因為噎怒、因為老從她嘴裡,聽見那傢伙的名一他心跳躍動加快,手勁力道加重。 「冰夷習的醫術,針對海底城民,你們生得病,如何對症下藥,他總該懂得多。」至於信任……全海底城,她只識蒲牢和冰夷,難免語句裡不是他便是冰夷,何必露出這種……指控的嘴臉呢? 「他也不過是個學徒,還沒出師呢。」他哼聲。 「那麼,去找他拜師學醫的師父,請他幫你看。」 「你是說魟醫?」 「嗯……」她又不認識冰夷的師尊,只好胡亂點頭。 找魟醫醫治,代表著另一件事一他得帶她回龍雕城,交差。 當魟醫湊齊九昧藥材,立刻動手熬制湯藥,到時,她…… 「不能回去!」這四字衝口而出,叭完,覺得自己沒道理,轉念一想,想出了理所當然的藉口:「兒香還沒走,我一回去,豈不遭她逮個正著?! 對,他不回去,絕不是因為不想把她交出去,而是麻煩的兒香,守在龍骸城裡等他。 「既然不喜歡她,何不同她說明白?一徑地逃 「你以為我沒說過嗎?用吼的、用吠的、用溫情式的好聲好氣,求她放過我,我哪樣沒試?!她根本不聽!死纏爛打的女人,最討人厭!」他的吼聲,和他臉上的嫌惡,一樣精采。 「你對她這麼不好,她為何會喜歡你?」喜歡道被臭臉相待、被惡言相向,也不願死心的地步? 換成是她,就做不到兒香的堅持。 倘若,有朝一日,她心儀之人,對她露出了鄙夷或仄惡一如蒲牢此時神情一她一定馬上放手,讓彼此自由,絕不為難對方、絕不糾纏…… 絕不願意樂見對方提及她時,是咬牙切齒的。 「誰知道?!大概……是我的臉吧。」蒲牢思索後,有了結論。 這最不可能,你想太多。 「你那是什麼表情?!」太明顯得反駁了!沒禮貌! 她略略修正神色,不讓對他那句話的質疑,表現得太清楚。 「也許,是你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安全感,吸引了她。 「紅棗平心而論,說出自己與他相處過的想法:「在你身邊,有種……天塌下來,你會撐托住,好似任何事都無需擔心……就算身處全然陌生的環境,有慌、有懼,卻不至於絕望……」 不知不覺,她傾吐而出,是自己的心聲。 初入汪洋深海,人生地不熟,更是自己從未踏入的神秘領域,她怕,怕得望向無垠的湛海之際,茫然、無措、顫抖,全數襲上心頭。 可是,他在。 當雙眼遊移而去,輕易能看見,高大壯碩的身影,挺直佇守在身邊,相隨左右。 所以,她膽敢在海市里,與海魷販子對峙、爭理,因為,他在。 像樹,像山,像城牆,像巨大堅固的後盾。 他不用口吐任何浮誇的擔保,他站在那裡,她便很明白,他不容海站男人傷她分毫。 他是一個,讓人倍覺心安的存在。 「你有一種教人信賴的特質,或許你長得不良善,配上魁梧身形、響亮嗓門,乍看下,威庚嚇人,難以親近,認識相處後,最先發現……你有些迷糊,才會吃的「紅棗」、活生生的「紅棗」,漫不經心,也很任性,不懂虛心求救……」傻傻分不清楚。 她想起這樣的他,忍不住微微輕笑。 「然後,察覺到……實際上得你,很細膩。」 好幾回,他小心翼翼,斟酌的手勁氣力,擔心捉痛了她,以及,海市里,他搶在她開口請求之前,料測她的心思,比她更早一步救下淚蛟美人。 他看似粗獷,不加雕琢,卻發自內心,有其難得的細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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