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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睡在蚌床上,是蒲牢。

  他渾身赤裸,絲絲藍光透窗灑下,落在髮膚間,突顯結實肌理,一塊一塊,債張起伏,月要卷薄峭,一抹陰影,勉勉強強掩蔽住腿間雄偉。

  粗壯右臂橫在額上,髮絲撩亂,光與暗,交錯臉龐,高挺的鼻樑最是突出。

  纖聲雷動,來自於他。

  她沒聽過有誰的纖聲同他一樣,這麼的……爽刺。

  好吧,她見識淺薄,只與爹和爺爺這兩名男性同住過。

  對爹的記憶,太淺太淺,忘了爹是否也會打纖,她爺爺則在小酌幾杯之後,睡得深酣,偶爾會發出幾記重纖,絕不至於如蒲牢這般驚天動地。

  她走近了些。

  發現他身上有紅光閃爍,一點、一點,像忽明忽滅的星火,定睛細看,才知是鱗。

  非常漂亮的色澤,豔紅炫麗,輝映著光,在他手臂上仿似燃燒。

  眼前景致雖吸睛,但一聲聲巨鼾足以催壞所有綺麗。

  紅棗雙手捂耳,沉沉雷纖,仍是穿透指掌而來。

  「太可怕了……這鼾聲……」連她的呢喃都輕易被蓋過去。

  醫家子孫的本能,四診之法,望、聞、問、切,基本所學立刻用上。

  是脾胃虛弱所致?

  抑屬肺氣不足引起的打呼?

  若為後者,又得細分是「外來病邪」或「內傷」——她需要替他診脈,才能確定。

  微暗的房,突地,亮起兩顆火紅的光。她來不及反應那是什麼,喉頭已遭童力捏住。

  可怕的狠勁、銳利的刺痛,陷入頸膚。

  她喊不出聲,被擰扯、被擒捕、被反制在沉重、巨大的壓迫之下。

  活命氣息瞬間遭人陰斷,入氣出氣無一可獲。

  「是你?!」

  喉上的鉗制,驀然抽開,熟悉的悴嘖聲,介入她逐漸朦朧的聽覺內。

  那兩顆火紅的光,原來並非光。是他的雙眼,恫恫如炬,血紅色的瞳。

  蒲牢手一揮,室內通明,她呆呆躺在貝床上,脖間五條爪痕猙獰,淚出了鮮血,融入海水。

  「你大半夜不睡,跑到我床邊做什麼?!」他睡熟歸睡熟,獸的警戒本性,絲毫不鬆懈,身體比意識更敏銳。

  他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捏碎她的頸子,像捏碎一塊豆腐!

  猛然想起,他匆忙幫她抹去脖上傷口,嘴裡碎碎直念。

  「我睡看時,身體的戒備會更加敏銳,也更不懂手下留情,這種時候,偷偷摸摸靠過來,小命不想要了?!」他罵看她。

  「你在打呼。」

  「嘎?!」

  「像雷聲那麼大。我是被吵醒的。」她神情淡然,只有他撫過傷處時,感到疼痛,不由自主嘶息,但也僅是細微的輕顫,半顆淚水都沒流。

  「瞎說!我我、我才不會打呼哩!」他嚴厲否認,臉上不自在的神情,以及顯而易聞的結巴,已徹底出賣他。

  他知道!她不是唯一一個說這番話的人——他的表情,誠實坦白。

  「我替你診脈,找出原因,只要對症下藥,情況可以獲得改善。」

  她朝他伸手,他毫不領情。

  「打呼就打呼,有什麼好哆唆?!」小題大作!

  她認真以待,祖訓有雲:小症大視,方可察覺細微末節。

  「打呼並非大症,但它極可能是徵兆,也許,是腸胃功能虛弱;也許,是肺氣耗傷、病久邪熱、鬱積異致;更或許,氣循不暢,血循不良,鼻癟肉增生……諸多情況,都是警訊。」

  而他,打呼聲驚人,症狀……恐怕比別人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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