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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本該對言靈言聽計從的她,竟拼上全力,與其抵抗。

  「快打開蚌殼,珠芽。」

  「……」蚌殼顫抖,仿佛快要打開,又緊緊咬合,蚌唇間,淡淡的血紅,從裂縫中汩出,和入海水,被沖洗、被淡化。

  五龍子狻猊佩服她,明明道行淺、法力弱,壓根不是言靈的對手,卻能掙扎到這種地步。

  究竟,是何等信念、何等決心,讓她擁有如此力量?

  可惜,他狻猊的言靈,絕非她兩片薄薄蚌殼,所能戰勝。

  狻猊正欲加重術力,驀然,身後探來一掌,擒住狻猊的肩,五指深陷於紫絲衫袍間,沒入肩肉,握出一手腥血。

  「讓開!」難以克制的蠻力,將狻猊甩向牆去,幸好,旁邊站了只四龍子,倒黴淪為狻猊的肉墊。

  「大哥?!」九龍子看清楚如颶風般暴烈,掃進屋裡的人影。

  「對她做什麼?!」囚牛右袖一揚,激出數道音刃,逼退周遭眾人,他目光冰冷,忽亮忽暗,亮時的金燦,暗時的黝墨,交雜互替。

  狻猊按著右肩,衣裳和膚肉都被抓破,鮮血直流,他揉揉痛處,為自己治療,吐煙的同時,一口悶氣,輕籲:

  「在救她。」

  囚牛眉頭深鎖,眼神落向狻猊,對這三字,嚴重質疑。

  「她再不開口,她會死的。」狻猊無懼無怕,回視他。「你碎掉的如意寶珠,會把她切割成一團爛肉。」放慢了嗓,一字一字,說得清楚明白。

  這事兒,在場龍子皆是剛才知曉,龍主眼見瞞不住,乖乖說出始末。

  「我的如意寶珠?!」

  全然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刻,聽見「如意寶珠」四字。

  「簡言之,父王藏起了你破碎的寶珠,想辦法要修好它,珠芽就是他想到的『辦法』。」狻猊啜取煙香,籲出薄沫:「龍珠蚌修龍珠,結果,龍珠在她體內裂開,接下來……你懂的。」

  若對象是四龍子,狻猊會再解釋淺白一些,面對囚牛,舉一反三,唇舌可以少費一些,大哥是聰明人。

  「我是怕你一聽到寶珠破掉就會喪失理智,才瞞了你這麼多年,父王出自一片好心,我知道騙你不對,也知道你出城找得好辛苦,你不要瞪我不要怪我不要吼我不要——」龍主馬上道歉,龍威蕩然無存,要博取兒子諒解。

  結果,別說是瞪,人家連瞄他一眼都沒有。

  是,太多情緒充塞,一時之間,難以消化。

  他苦苦尋覓的寶珠,原來,近在眼前;原來,他的寶珠已損;原來,父王一直是知情不報;原來,這數年裡的奔波,是場可笑白工——

  這一些,遠遠不及狻猊的話語,來得教他驚恐及駭然。

  她再不開口,她會死的。

  你碎掉的如意寶珠,會把她切割成一團爛肉。

  「珠芽,把嘴打開。」囚牛對著她的原形,冷然命令。

  她毫無動靜,不開就是不開。

  蚌殼搞自閉,誰都別想撬出縫來。

  「珠芽,把嘴打開。」同樣幾字,卻放軟了聲音,沒了嚴令逼迫,變成哄求。

  蚌殼微動,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又害怕嘴一張,身體裡的寶珠會被搶走,沒收她繼續補珠的權利。

  囚牛人回來了,也得知實情,他怎麼可能……再給她第二次機會?

  若交出寶珠,就徹徹底底失敗了呀……

  「珠芽。」這一聲,近乎哀求了。

  她哭了出來,嗚嗚抽噎。

  真珠淚水,滾落眼眶,在恢復人形的臉蛋上,洶洶狼藉,又沒入海水間,消失。

  「已、已經沒那麼痛了嘛,真的,不痛了……讓我把它補好,不要逼我吐出來……給我機會試,再給我幾天,求求你、求求你們……求求你、求求你們……」她淚眼朦朧,絞揪他的衣袖,邊說,唇角有著淡淡血霧。

  她努力想揚笑,隱藏痛楚,證明她安然無恙,還能修補寶珠。

  她拼命祈求,求著每一個想阻止她的人。

  求囚牛相信她;求龍主答應她;求狻猊不要用言靈強迫她;求大家站在她這邊,支持她。

  「別胡鬧,又不是只剩你這一個辦法。把寶珠吐出來,之後該如何處理寶珠,那是之後的事……」

  心如刀割。

  她每一滴眼淚,每一聲請托,皆化作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胡亂剮剖。

  她不為她自己求,求的,是他。

  求著,要替他修好如意寶珠。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驕傲起來了呢。

  她還雀躍地漏了點口風,一副開心滿足的樣子。

  很棒的事?!

  哪算是?!拿性命去賭,何來很棒之說?!

  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一點也不!

  囚牛……我幫你……

  連在睡夢中,她都心心念念,要幫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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