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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吃慢點。」不然她太快吃完,又想唱歌,豈不更瑪煩,所以,吃慢點好。

  她卻誤解其意,當他是善良體貼,被他好聽的清嗓,給哄誘得乖順聽話,咬下他手裡的蜜海梨。

  甜酸滋味,讓她嬌燦的眸,眯細了起來,表情又嬌又可愛。

  「你也吃。」她不吝分享手裡那盤糖漬海草幹。

  現在只要能讓她那張嘴,忙得忘了哼歌——不,那沒資格稱之為「歌」,充其量,僅能算是鬼叫——叫他吃下平時根本不碰的零食,都不是問題。

  他吃著她粘在手上的海草幹,唇畔不經意觸及她的指膚,而他餵食她的同時,她也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甲整齊而潔白,指節有力而漂亮,手不贅飾,卻絲毫無損十指的吸引力。

  那是一雙彈琴的手,她記得,半年之前,它們撫過她的殼緣,動作溫柔輕緩,摸得她幾乎酥軟,再配上他慢慢低吐的潤玉聲調,是世界最大的享受。

  她真羡慕他的箜篌,被他那樣愛撫著……

  她忍不住,伸舌,舔了他沾有糖蜜汁水的食指。

  好甜,沒有蜜海梨的酸味,只有甜滋滋的味道……

  他文風不動,僅僅瞳心顏色一濃,她自己卻嚇了一跳,慌張起來。

  「糖、糖汁快滴下去了,我才……」蚌的本能反應嘛……

  他沒有動怒,不發一語,也沒有停下繼續喂她蜜海梨的行為。

  她安了心,幸好他沒生氣。她在心裡告誡自己,不可以再被他的手指引誘,要忍住伸舌頭的衝動!

  「……聽九龍子說,你的名字,是紀念龍主收服一隻在南海頻頻鬧事的極惡妖獸,正巧凱旋回城那日,也是你的出生日。」沉默沒多久,嘴裡蜜海梨咽下,下一口尚未塞來的空檔,她又開口了。

  「……」小九真多嘴,這種事也告訴她,就算是她提出的問題,何須對她有問必答呢?

  「還滿可愛呀,你的名字。」

  可愛?

  這兩字,沒有人對他說過……沒有人「膽敢」對他說過。因為聽來很虛偽,畢竟,那絕不是一個能掛上「可愛」詞匯的名字。

  「九龍子說,我們是豬牛一家,但我糾正他,我是『珠』,不是豬啦。」

  念起來一個模樣,珠豬難分,有差別嗎?

  「你是不是也以為,我的名字是『豬牙』?不對不對哦,我是真珠的珠,萌芽的芽,我們兄弟姐們全是珠字輩的,我叫珠芽,姊姊叫珠珥,哥哥叫珠珙,妹妹叫珠瑋……」

  豬牙、豬耳、豬公、豬尾……

  在他耳裡,聽來的字音,就是這些,不想偏,都難。

  「豬到底長什麼模樣呀?很雄壯威武嗎?還是可愛討喜?九龍子說,他愛死那種小東西了。」見識淺薄的海中小蚌精,不認得陸路上,尋常家戶豢養的牲畜。

  小九對豬的愛,純粹是它們料理過後,滋味奇好,填了口腹之欲吧。

  「囚禁夔牛、囚禁夔牛……為什麼不叫囚夔或禁夔或關夔,呀,筆劃太多,寫起來麻煩,才替你取簡單一些,你父王好貼心哦,很替你著想耶。」她離題太快,又自說自話,還幫龍主找了好理由。

  「說真的,我不會寫『夔』字耶,還好,你名兒裡,沒這個字。」

  還好?

  什麼古怪觀點呀?想省麻煩,乾脆取名叫『一』,不更便利些?

  她這樂觀的腦袋裡,所有的念頭,全都沒有陰暗面嗎?

  「像你六弟的名,我就吧乨會念……叫負貝嘛,對?」

  歡裕俊?

  真希望六弟在這裡,一劍砍死她。

  「你二弟,為什麼叫目目?」有邊讀邊,她挑的邊都是同一部首。睚眥,各取左邊和下面,正常人至少會瞎念成「涯此」吧?

  二弟,擰斷她的脖子吧!我不會出手阻止。

  「幸好你五弟有向我自報姓名,不然我會以為他叫俊兒……」她撓撓臉,有些害羞。

  念錯字,知恥,懂得臉紅,唱出破鑼歌聲就不會?

  「……」他無言。怎麼沒把「狻猊」念成犬犬呀,她不識那兩字,音同於犬吧。

  「還是你的名字好,兩個字我都識得,好寫,好記,又沒有怪字,不會念錯,嘿嘿。」

  還「嘿嘿」哩,這也值得開心?怪蚌一顆。

  他的名字,到底有哪點娛樂了她?

  可她開心說著,幾乎讓他也覺得,他的名字,取得並不糟。

  兄弟家人都清楚,他,深深以自己的名字為恥。

  她卻說可愛,卻說幸好。

  「聽到他的琴聲,我又想唱歌了呢……」

  珠芽這句讚歎,震回了他憶起日前點滴的理智,整個人從恍神中歸為!

  從不受人干擾而之下的篌音,為了她,已是第二次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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