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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既不要我的感激,又冒著得罪你父王所可能面臨的處罰,雙面不討好,不是聰明人之舉。」她輕歎,再道:「帶我回去,興許你父王能網開一面,不計較你盜走一味藥材,耽擱了熬藥的時辰。」她不想連累他。

  在她眼中,他的行為是出自一時衝動,可對他而言,已是幾日之前就在心裡萌芽生根的打算。

  她莫名地引發他的憐惜,稀罕的憐惜,每次見她,總感覺胸口那方鋼鐵之心,仿佛要熔化般灼燙,無端地炙疼起來。

  這樣一個女人,心有所屬的女人,為另一個男人癡心等候的女人,讓他恨著。

  這樣一個女人,孤單獨立的女人,為愛情而勇敢無懼的女人,讓他深受震撼。

  或許,他根本是羡慕著那個男人能夠擁有她;或許,他是因為沒有嘗過如此深刻的愛情,他想要也被誰這麼愛著……

  他想要被她愛著。

  對於她遭魟醫宰殺下鍋的情景,光是用虛構想像,他便控制不住想捏死魟醫的衝動!

  他無法容忍任何人動她半根寒毛,不,他連兄弟們想踏進海牢見她美麗身姿一眼都倍覺憤怒!

  強烈獨佔的念頭,他自己也感到吃驚。

  渴望將她珍藏起來,讓她只屬於他,只愛著他。

  剔除她心裡存在的另一道身影,不要被當成他人的贗品,完完全全取而代之。

  「別再說了,任憑你怎麼勸服,我心意已決。」負屭阻止她多費唇舌,右手按上她的魚尾,不過是輕輕一按,就引來她抽息哆顫,他鎖眉看著她,「很痛?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她咬緊下唇,忍過一波酸痛,對於他顯而易見的關懷責備感到無所適從。他掌心凝聚的暖光熨貼著她,金鱗輝映術法形成的薄薄瑩光,彩光柔和四射,溫暖之息驅散她泰半疼痛,她不由得松瞬攏疊許久的眉心,芙顏上的痛楚表情逐漸褪去。

  而他,因為她放柔了神情,同感安心。

  他以前從不相信,因誰的快樂而快樂,因誰的難過而難過,見誰一笑,烏雲滿天也變晴空萬里;見誰一哭,心仿佛要擰碎一般,絞著,揪著。

  原來受人牽動情緒這般蠢事,確確實實是存在著。

  「下回再覺得不適或疼痛,直接跟我說,不要自己強忍。」他嗓音輕輕。

  她只是睜著黑白分明的渾圓秋瞳,靜然瞅視他,沒點頭或搖頭。

  「聽見沒?」淺然的口吻添了幾分不容拒絕的嚴厲。

  她緩緩頷首,蠕著唇,正要再勸他別做出對抗他父王的愚昧之事,他已先動手挑開自己袍上的龍頭扣,脫下一襲雪白外褂,在她反應不及前,外褂披上她的肩,龍頭扣「喀」的一聲,又密密鎖上。

  「你穿得太少。」

  聞言,她臉一紅,被他帶回海中後,她身上那襲水藍輕紗不知何時何地勾破一處裂痕,隨海潮拉扯,破洞越大,無法再穿,她便褪下它。

  在人界久待的影響,使她感到羞怯,她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是鮻,氐人的一種,全數氐人皆做此打扮,她不該當過人類一段年月,便以為自己真的成為人類,習慣人類的衣著飲食;她告訴自己,倘若離死不遠,她要以鮻的身分,走最終這段路。

  這便是何以她在海牢中赤裸著上身,只靠濃密長髮為蔽,垂掩酥胸,而他那句話,提醒著她,他沉濃目光所及的她,是如何的衣衫不整。

  她垂著頸,雙手匆匆穿過外褂的臂袖,穿妥它之後,只能拘謹地握著襟口的龍頭扣,雪白外褂還能感受到他未散去的炙人體溫,阻隔海水冰冷,密密將她包圍。

  你穿得太少。

  氐人族全是這模樣呀。貝殼遮胸,或是根本毋須遮掩渾然天成的美麗胴體,也不會有誰指指點點或無禮的盯著瞧。

  我不喜歡有人看見你的肌膚,多一寸都不行。口吻簡直是惡霸了。

  你好蠻橫。嬌嗔指控著,仍是乖乖把包覆在自己身上那襲會妨礙泅遊的長衣穿好。

  這不是蠻橫,是獨佔,你是我的,我負屭一個人的。

  是了……

  「負屭」也曾說過相同的話。

  難怪她覺得耳熟,覺得似曾相識……

  「我們找個地方落腳,這裡還不夠安全。」負屭橫抱起她,不讓她動用到魚尾活動。

  「你不該這麼做。」她微弱地出聲,仍想勸他改變心意。

  負屭不聽她的告誡,已然騰馳起來,往龍骸城更遠的彼方去。

  她無能為力地枕在他胸口,她連靠自己遊走的力量都沒有,豈能妄想阻止他?

  幽幽低歎,茫然迷惘,任由他,帶她走向混沌難明的未來。

  負屭懷裡的她,睡睡醒醒,昏昏沉沉,無法得知他賓士了多遠、多久,只有海潮拂過臉頰,如同清風帶起長髮飛揚般的飄揚,告知著她,他仍橫抱著她騰飛,沒有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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