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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反握住他的手,激動不已,一看見他,眼淚又不聽使喚。

  「幸好你沒有事……我以為你死掉了……」嗚嗚嗚嗚嗚。「義哥說他看見你被剖開胸膛,他說你受了那麼重的傷,一定死掉了……」

  「妅意,別哭……」他想為她抹淚,卻做不到,他的手,被她緊緊握在掌心,無法動彈。他喑啞的聲音,聽起來比她更像在哭泣。

  「對,不能哭,我要趕快把你救出來才是。」歐陽妅意收拾淚水。救人工作還沒做完,婆婆媽媽哭啥呀?!要哭也得等古初歲離開地牢,有辦法將她抱在懷裡時,她再來哇哇大哭才有他能安慰她。「我去找鑰匙……」她放開他的手,準備去搜昏倒的守衛之身。

  「鑰匙在赫連瑤華身上。唯一的一把。」古初歲要她別白費力氣。自從他逃過一回之後,多疑的赫連瑤華便不願再假他人之手保管鑰匙。

  「我們當鋪時常會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寶箱被送上門來典當,但當客往往都說鑰匙弄丟了。」她突然這麼說,取下簪在髮髻上的細銀釵。

  「什麼?」古初歲不明白她冒出這句話的涵義為何。

  「所以,我們當鋪每一個人,都養成開鎖的好本領。」這是當鋪人員必備的基本功夫。

  歐陽妅意才說完,喀喀兩聲,鐵門外就傳來鋼煉被人扯開,丟在地上的匡鐮聲,烏沉色的鐵門正吃力地緩緩開啟,暗廊牆上,火炬光亮,拉長了歐陽妅意纖細的影子,籠罩在他身上。

  暗牢裡,不會有希望。他總是這般絕望想著。

  暗牢裡,不會有光明。他從來不抱期待。

  暗牢裡,不會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原來,他錯得這般離譜。

  希望與光明,隨著他期待的身影,撲進他懷裡。

  他被抱著,還能清楚感覺到環繞在他後背的纖臂,使出了多重多大的力量在擁抱他,枕靠在他胸前的濕濡粉腮,以淚水,炙燙他,古初歲忍不住籲口氣,那是心滿意足的喟歎,回摟著她,將她按緊在心窩處。

  她的發香,讓幽暗地牢裡揮之不去的腐黴味,不再成為他所能嗅到的唯一空氣,她溫暖得令他忘卻地牢有多濕多冷多孤獨。

  「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但不是在這裡,我們走!」歐陽妅意戀戀不捨地離開古初歲的懷抱,地牢實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隨時都會有人從背後出現,打斷說話興致,她可沒忘掉這裡是赫連瑤華的地盤。

  「妅意,等等。」他拉回她,倏地低頭吻她,她雖吃驚,但吃驚過後,她也開始回吻他,歡迎他探索她的甜蜜芬芳,她太懷念他的氣息和溫暖。然而,他沒有吻太久,被兩人濡唾染得濕潤的唇分開了,她失望低吟,像只未獲饜足的貓兒,他以指腹輕刷她的下唇,為她拭去唇上的唾,告訴她:「你方才中毒了。」他在火光照耀下,看見她臉色不尋常,是中毒的跡象沒錯,他這一吻,解去毒性。

  歐陽妅意瞬間回神,大驚:「咦?我中毒了?!有嗎?」她完全沒有感覺!

  「是慢性毒,通常以飲水或薰香,長時間滲入人體。」幸好,她的毒性似乎不深,應該才接觸毒性沒幾日。

  飲水……她與赫連府裡眾人喝的是同一口井的井水,她要是中毒了,那些在府裡工作二、三十年的老奴們,豈不是毒入膏盲?

  至於薰香,她只記得赫連瑤華房裡總是點燃著的香味,飄滿整間屋子,她去為白綺繡梳髻時,老覺得那味兒香歸香,著實太濃了些,常常她走出房,身上卻仍是得香上好幾個時辰。

  那是毒嗎?

  一天只在裡頭待不到半個時辰的她,輕易就中毒了,泰半時間都在房裡陪白綺繡的赫連瑤華怎麼辦?

  「我在赫連瑤華房裡,嗅到一種很怪的薰香味,是那個嗎?」她不懷疑飲水,倒是對於赫連瑤華房裡的怪香味感到困惑。

  「沒錯。」他早已看出赫連瑤華也中了毒,而且時間和傷害都比歐陽妅意更嚴重。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哪個白癡會對自己下毒?

  「為他的妻子。這種毒,能使屍身不僵不腐。再輔以浸泡毒水,白綺繡死亡多時仍能維持生前模樣,不需意外,但毒水對尋常人身體損傷更大,赫連瑤華不可能讓他人碰觸自己愛妻,必定事事親為,抱著白綺繡一塊兒浸入毒水池……」

  她懂了。赫連瑤華為了白綺繡,不在意自己會吸入多少毒性,他一心就是想保存好白綺繡的肉身,尋找著能使她復活的辦法。

  這種男人好可怕、好偏執、好瘋狂,也好……傻。

  「說不定毒發死掉了,對赫連瑤華才是好事吧……」她有感而發,低歎,為了一個惡名昭彰卻又在愛情裡純淨無比的男人。

  歐陽妅意歎完氣,握緊古初歲的手。她比赫連瑤華幸運太多太多了,古初歲仍活生生地在她身邊,若不是時間地點都不允許,她真的好想雙手合十地跪下來,誠心誠意感謝老天、感謝任何一個保佑他平安無事的仙佛——雖然她也念不齊它們的佛號啦。

  「走吧。」她心裡暗暗發誓,她不要放開這只手,說什麼都不願意再放開……

  「妅意。」他又拉回她。

  「怎麼了?我又中毒了嗎?!」不會吧,這地牢裡不會也處處飄毒吧?!

  「不是。」他搖頭,面有難色地凝望她,口氣遲疑:「你……不怕我嗎?」

  「嗄?」她一時癡呆,反應不過來。

  「我……我的身體裡有……」一隻教她嫌惡的蠱蟲。

  他的欲言又止,她明白。

  「我若會怕,現在就不會在這裡。」歐陽妅意直挺挺站在他面前。他以為她是抱持著多大的決心和毅力,在赫連府裡冒充婢女?她在嚴家當鋪中只要不犯錯,過得全是富家千金一般的好日子,纖手不沾陽春水,十指說有多嫩就有多嫩,為了找他,她什麼苦差事都能做,擦桌抹地掃花園,樣樣難不倒她。

  是誰讓她甘願做這些?

  是他。

  只要能找回他,無論多辛苦,她都能吃苦當吃補。

  「我一開始不知道金絲蠱是啥玩意兒,如果它是蟲類的一種,我會怕它,因為我從小被蟲嚇破膽,但是我現在知道金絲蠱是什麼,我不會怕它。」她朝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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